發(fā)出一聲巨響,目光灼灼地盯著朱高熾和江澈。
“我兒高熾,今日,方得本王真?zhèn)?!?p>“江澈,你當(dāng)記首功!”
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諸將懸著的心,也終于隨著這狂笑聲落回了肚子里。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朱棣笑聲一收,眼中精光暴射,正欲下令。
“報!”
帳簾猛地被掀開,兩道身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來。
甲胄上還帶著塵土與血腥氣。
正是燕軍雙煞,高陽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燧。
“父王!”
脾氣最烈的朱高煦大步流星,嚷嚷道。
“聽說大哥跑來前線了?兒臣正與朱能叔在前陣殺得痛快,聽聞此事,特地趕回來看看,他不在后方安生待著,跑來這刀槍無眼的地方添什么亂?”
他身后的朱高燧也跟著附和。
“是啊父王,萬一有個閃失,豈不亂了軍心?”
二人一唱一和,話里話外,全是對朱高熾的輕蔑與不滿。
話音剛落,他們就察覺到了帳內(nèi)詭異的氣氛。
父王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笑容,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大哥。
而一向被他們擠兌得抬不起頭的大哥朱高熾。
此刻卻腰桿筆直,神情淡然,甚至還帶著一絲他們從未見過的威嚴(yán)。
那份威嚴(yán),刺痛了朱高煦和朱高燧的眼睛。
他們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錯愕與荒謬。
這還是那個見到他們就唯唯諾諾,胖得像頭豬一樣的廢物大哥。
“父王……”朱高煦還想說什么。
“閉嘴!”
朱棣臉上的笑意,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
是能將人凍成冰坨的極寒。
中軍大帳內(nèi)的溫度,仿佛在這一瞬間驟降到了冰點。
剛剛還因為燕王狂喜而松弛下來的諸將。
再一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喘。
燕王之怒,如山崩,如海嘯。
“你們兩個,還有臉回來?”
朱棣的聲音不高,狠狠砸在朱高煦和朱高燧心頭。
“你們在前線殺得痛快?本王問你們,殺了多少人?我燕軍又折損了多少好兒郎?”
朱高煦脖子一梗,正要報出戰(zhàn)功。
朱棣卻根本不給他機會,手指猛地指向朱高熾。
“看看你們大哥!”
“他兵不血刃,未動一槍一卒,憑三寸不爛之舌,讓南軍十萬兵馬,人心崩潰,不戰(zhàn)自潰!”
“拿下了徐州全城!”
“你們呢?!”
朱棣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咆哮的雄獅。
“除了匹夫之勇,提刀砍人,你們還會什么?!”
“連帳內(nèi)氣氛都看不明白,連本王的心思都揣摩不透,蠢貨!飯桶!”
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可父王的怒火,又真切到灼人。
他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絕對的軍威和父威面前,他們那點戰(zhàn)場上積累的煞氣,脆弱得像一張紙。
朱高熾自始至終,都只是靜靜站著。
他沒有落井下石,沒有趁機表現(xiàn),甚至沒有看兩個弟弟一眼。
“滾出去!”
朱棣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給本王在帳外跪著!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起來!”
朱高煦血氣上涌,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隨即,他與同樣臉色鐵青的朱高燧。
在眾目睽睽之下,屈辱地退出了大帳,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大帳內(nèi),重歸寂靜。
朱棣胸膛劇烈起伏,顯然余怒未消。
他掃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江澈身上,聲音緩和了許多。
“讓江先生見笑了?!?p>……
夜色如墨,冰冷的月光灑在剛剛易主的徐州城頭。
白日的喧囂已經(jīng)散去。
城中除了燕軍巡邏的甲胄摩擦聲,便只剩下風(fēng)聲。
江澈的營帳內(nèi),一盞油燈靜靜燃燒。
帳簾被一只粗暴的手猛地掀開。
帶著一身寒氣和酒氣的朱高煦,大步闖了進來。
他白天被罰跪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朱棣下令全軍進駐徐州城,才被赦免。
此刻他雙眼通紅,臉上寫滿了不甘與困惑。
“江澈!”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子狠勁。
“我只想問一句,為什么?”
江澈的動作沒有停,甚至沒有抬頭,只是淡淡開口。
“二公子想問什么?”
“別他娘的給老子裝糊涂!”
朱高煦一拳砸在旁邊的案幾上,震得燈火一陣搖曳。
“勸降徐州,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么大的功勞,只要你開口,父王絕對會記在你頭上!為什么?為什么要給我大哥那個廢物?!”
江澈在燕王府的地位超然。
掌管暗衛(wèi)司,是父王最信任的爪牙。
這次的功勞,足以讓他封侯拜將,一步登天。
可他卻像丟垃圾一樣,隨手就給了朱高熾。
朱高熾是誰?
一個只知道讀書,胖到走路都喘,被他們兄弟倆從小欺負到大的窩囊廢!
江澈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用一塊干凈的白布,將短刃最后一絲痕跡擦去,緩緩將其歸鞘。
“啪嗒”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直視朱高煦。
那眼神很平靜,平靜得讓朱高煦心里發(fā)毛。
江澈嘴角扯動了一下,吐出一句讓朱高煦渾身一僵的話。
“二公子,是不是嫌我江澈……活得太久了?”
朱高煦瞳孔猛地一縮。
一股涼氣從他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他不是蠢人,他只是性子爆烈,習(xí)慣用拳頭思考。
可江澈這句話,瞬間打開了他腦子里那扇從未觸碰過的大門。
活得太久了,為什么。
因為功勞太大……功高震主!
朱高煦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
現(xiàn)在打到了哪里?徐州!
徐州之后是哪里?是鎮(zhèn)江!
再然后就是應(yīng)天府,靖難,馬上就要成功了!
父王馬上就要從燕王,變成皇帝了!
一個王爺,可以容忍一個功高蓋世的下屬。
尤其是一個即將通過“靖難”這種方式上位的皇帝!
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穩(wěn)定!是絕對的掌控!
江澈今日之功,他能用言語讓南軍崩潰,今天他能用這張嘴為父王拿下徐州,明天……他是不是也能用這張嘴,去策動別的人。
這種能力,太可怕了。
可怕到任何一個君王,都會在功成之后,寢食難安。
所以江澈不能要這個功勞!
他不僅不能要,還必須親手把它推出去!
推給一個最安全,最能讓父王放心的人!
太子!未來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