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躬身,姿態(tài)謙卑,語氣卻不卑不亢。
“公公誤會了?!?p>她側開半步,將郭靈秀完全顯露在眾人面前。
“郭小姐并非欽犯家眷,而是舉報王德謀逆的功臣?!?p>郭淮剛才為了活命,可是把所有事都推到了這個女兒身上。
怎么一轉眼,她就成有功之臣了?
郭淮本人更是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噗!”
魚公公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尖聲笑了出來,笑得前仰后合。
“功臣?哈哈哈哈……蘇先生,你是在跟咱家講笑話嗎?”
他猛地收住笑,臉上的褶子都透著寒氣。
“她郭家送的禮,里面藏著反信,如今東窗事發(fā),你跟咱家說,她是功臣?”
“這封信,就是郭小姐交給我的。”
蘇先生平靜地拋出了早已編好的說辭。
“郭小姐早已察覺王德行跡可疑,但苦于沒有證據,又怕打草驚蛇。”
“于是暗中與我商議,決定借著這次迎客宴的機會,將計就計。”
“她故意將王德與燕王的密信藏于禮盒之中。”
“如此一來,人贓并獲,王德百口莫辯?!?p>蘇先生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這番話邏輯嚴密,將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串了起來。
郭靈秀站在那里,強迫自己鎮(zhèn)定。
她按照江澈的囑咐,迎上魚公公審視的目光,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蘇先生所言,句句屬實?!?p>魚公公的目光在江澈和郭靈秀之間來回掃視。
他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千金小姐,有這等心智和膽魄?
他更傾向于,這是郭家和這個蘇先生在情急之下,編出來脫罪的謊言。
“好一個將計就計!”
魚公公冷笑,尖銳的嗓音在大堂里回蕩。
“既然是計,那郭小姐想必早就知道信中內容了?不妨說來與咱家聽聽,也好印證一番。”
郭靈秀根本沒看過那封信!
她的臉瞬間又白了,嘴唇囁嚅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魚公公眼底的輕蔑更盛。
“說不出來了嗎?咱家就知道……”
“公公,”
蘇先生再次打斷了他:“信中內容事關重大,郭小姐一介女流,我并未讓她過目,只告知她此事關乎家國大義,她便毅然應允?!?p>“所有計劃,皆由我一人策劃,郭小姐只是依計行事。”
“若有差池,所有罪責,蘇某愿一力承擔?!?p>蘇先生把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反而讓事情顯得更加可信。
“你憑什么?”
魚公公的眼神陰晴不定。
他盯著蘇清歡,這個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太過鎮(zhèn)定的女人。
魚公公殺心已起,“咱家看你們就是一伙的!來人,把這個巧舌如簧的蘇先生,還有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都給咱家拿下!咱家有的是手段讓他們開口說實話!”
幾名錦衣衛(wèi)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郭靈秀嚇得閉上了眼睛。
蘇清歡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如初。
“公公確定要在這里拿下我嗎?”
說完這話,蘇清歡手中多出了一個令牌。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當魚公公看到令牌上的那個字的時候。
瞳孔頓時一縮。
令牌上只刻著一個古樸的篆字——“岷”。
尋常人見了,只當是個普通的腰牌,可魚公公不是尋常人。
他是宮里出來的,是天子近侍,怎會不認得這個字?
魚公公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那股子陰狠毒辣的氣焰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
他不是怕,而是……不敢。
惹了錦衣衛(wèi),他背后的人還能周旋一二。
可這些藩王的人,現在一個個都面子比天大。
而且在出來之前,陛下還三番五次的告誡他們盡量不要跟其他藩王的人起沖突,避免到時候藩王聯合。
“都……退下?!?p>那幾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wèi)面面相覷。
不明白為何公公突然變了臉,但還是聽令退到了一旁。
魚公公死死盯著蘇清歡。
他干笑了兩聲,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尖銳又干澀。
“原來是……自己人。蘇先生,何不早些明示身份,險些大水沖了龍王廟?!?p>他嘴上說著自己人,眼神里的猜忌和試探卻絲毫未減。
一個女人,出現在真定府這種鳥不拉屎的邊陲之地。
還攪進了郭家和王德的破事里。
這事怎么看怎么透著邪門。
蘇清歡將令牌收回袖中,動作不急不緩。
“公公說笑了,我不過是奉命行事,身份不足掛齒?!?p>“此次前來真定府,本是為了一樁陳年舊案,追查一名潛逃多年的要犯。”
“誰知無意間,竟發(fā)現了王德與北元暗通款曲的線索?!?p>“此事干系重大,我不敢擅專,只能便宜行事,借郭小姐之手,將證據呈上。原想著事情了結便悄然離去,沒想到,還是驚動了公公?!?p>這一番話,半真半假,虛虛實實。
既解釋了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又將王德的案子定義為意外發(fā)現,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更重要的是,她點出了一個關鍵信息。
她本來的任務,比王德這個案子更重要。
魚公公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聽懂了蘇清歡的弦外之音。
這是在警告他,別多管閑事,別打聽不該打聽的。
可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堂堂宮中內侍,手握重權。
今天竟然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女人當眾下了臉面。
“哦?為朝廷辦差,咱家自然是佩服的?!?p>魚公公皮笑肉不笑,蘭花指翹得更高了。
“只是,蘇先生這般人物,屈尊于這小小的真定府,還假借一個商賈之女的手來傳遞消息,未免太小心了些?”
“若早些與咱家通氣,有錦衣衛(wèi)相助,豈不事半功倍?”
蘇清歡抬眼,直視著魚公公。
“公公有所不知,我追查的要犯,極為狡猾,最擅長的便是隱于人后,操縱人心。若我大張旗鼓,恐怕只會打草驚蛇,讓他再次逃脫?!?p>“至于郭小姐……”
她看了一眼旁邊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郭靈秀,語氣柔和了幾分。
“她心性純良,又與王德素無瓜葛,由她來送禮,最不會引人懷疑?!?p>“況且,此事若成,于郭家也是大功一件,不算委屈了她?!?p>“公公若是覺得我行事不妥,大可等此間事了,向上面回稟,所有罪責,蘇某一人擔之?!?p>她再一次把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姿態(tài)擺得極低,話里卻藏著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