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空口白牙,我如何信你?”
江澈往后一靠,重新恢復(fù)了那副慵懶的姿態(tài)。
“合作,總要拿出點(diǎn)誠意?!?p>蘇青歡笑了:“江公子想要什么誠意?”
“簡單?!?p>江澈的指節(jié)輕輕敲擊著車窗邊緣。
“我要郭家。”
“我要郭家所有的生意,所有的船隊,所有的人手?!?p>“等時機(jī)到了,我需要你們動用你們的力量,確保我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兀压疫@塊肥肉,一口吞下?!?p>他要看看,這股潛藏在南方的勢力,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蘇青青歡聞言,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
“成交?!?p>這份自信,讓江澈心中最后一點(diǎn)疑慮也落了地。
不管對方是敵是友,這份力量,是真的。
“合作愉快?!?p>江澈站起身,不再多言。
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再待下去毫無意義。
他掀開車簾,頭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車廂內(nèi),蘇青歡重新捻起那串佛珠。
“先生,此人野心太大,怕是不好控制?!?p>一旁的護(hù)衛(wèi)低聲說道。
“野心大,才好?!?p>蘇青歡淡淡道,“沒有野心,到時候朱棣怎么會殺他?”
…………
走在返回貨場的路上。
江澈的頭腦愈發(fā)清醒,他抬頭望向北方,心中飛速盤算。
燕王的大軍從北平南下,勢如破竹,但戰(zhàn)線拉得太長,糧草補(bǔ)給是最大的問題。
而真定,就是朝廷大軍阻擋燕王南下的咽喉要道。
距離王爺?shù)诌_(dá)此地,最多還有半個月。
半個月之內(nèi),他必須將郭家的船運(yùn)路線。
這張遍布南方水系的巨大網(wǎng)絡(luò),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屆時,他便能以此為刀,斬斷朝廷輸往真定的生命線!
江澈返回貨場時,江面上最后一道殘陽正被渾濁的江水吞沒。
咸腥的江風(fēng)裹挾著魚蝦腐爛的腥氣和木材的潮濕味道,撲面而來。
與蘇青歡車廂內(nèi)那令人心安的檀香相比。
這里的氣息,才是他熟悉的戰(zhàn)場。
碼頭上,赤著上身的苦力們正吆喝著號子,將最后一批貨物搬上板車,汗水在他們黝黑的脊背上留下。
周悍的大嗓門在人群中尤為突出,他正叉著腰,對著一個磨磨蹭蹭的伙計破口大罵。
“沒吃飯嗎?給老子快點(diǎn)!耽誤了東家的大事,把你小子沉江喂魚!”
看到江澈的身影,周悍立刻收了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滿臉堆笑。
“東家,您回來了。今兒這批貨……”
他以為江澈是要問今天發(fā)貨的事情。
剛準(zhǔn)備詳細(xì)匯報,就被江澈一個眼神止住了。
江澈沒說話,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周悍心里咯噔一下,立馬閉嘴,亦步亦趨地跟在江澈身后。
走進(jìn)了貨場最里間那間不起眼的賬房。
房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江澈走到桌案后坐下。
他沒有看周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沿粗糙的木刺。
“坐。”
“我站著就行?!?p>周悍拘謹(jǐn)?shù)卮曛?,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讓一向干脆利落的江澈變得如此沉悶。
江澈也不勉強(qiáng),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
就在周悍感覺自己后背已經(jīng)開始冒汗時。
江澈終于開口了,問了一個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問題。
“如今這天下,除了燕王,還有哪些藩王尚在?”
周悍愣了一下。
藩王?
這話題跳躍得太大,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但他腦子轉(zhuǎn)得快,自家司主問話,絕不是閑聊。
他幾乎想都沒想,直接就開口說道:“回爺?shù)脑?,?dāng)今圣上登基后,大刀闊斧削藩,周王、齊王、代王他們,要么被廢為庶人,要么被圈禁,湘王更是舉家自焚,死得慘烈?!?p>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屑。
“如今還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封地的,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那么三個了?!?p>“韓王朱松,在平?jīng)龈?。?p>“沈王朱模,在潞州?!?p>“還有就是岷王朱楩,在云南?!?p>周悍一口氣說完,又補(bǔ)充了一句:“哦對,還有個寧王,手握八萬朵顏三衛(wèi),不過聽說……也被圣上用計給弄進(jìn)京城了,兵權(quán)是沒了?!?p>江澈靜靜聽著,手指停下了摩挲的動作。
韓王,沈王,岷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頂,望向了遙遠(yuǎn)的南方和西北。
沈王朱模的封地潞州,地處中原腹地,四戰(zhàn)之地。
周邊皆是朝廷重兵,他但凡有點(diǎn)異動,第一個就會被按死。
可以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兩個可能。
韓王朱松,封地平?jīng)龈?p>那是大明西北的門戶,連接著塞外與中原,民風(fēng)彪悍,馬匹、兵源皆不缺少。
而岷王朱楩,封地云南。
那更是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山川險峻,瘴氣彌漫。
自古就是流放罪臣之地,朝廷的控制力在那里被削弱到了極致。
蘇青歡……青歡……
江澈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張干凈俊秀,雌雄莫辨的臉。
蘇青歡的勢力盤踞在南方。
那么,她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遠(yuǎn)在云南的岷王朱楩!
一個被流放至蠻荒之地的藩王,心中豈能沒有怨氣?
建文帝朱允炆將所有的注意力。
將最精銳的錦衣衛(wèi)力量,全都撒向了北平,日夜不停地監(jiān)視著燕王府的一舉一動。
這反而給了其他心懷叵測之人一個絕佳的機(jī)會。
燈下黑!
朱允炆做夢也想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
而蘇青歡,就是岷王伸出來的一只手。
他們不敢直接與燕王聯(lián)系,那風(fēng)險太大,一旦暴露,就是萬劫不復(fù)。
所以,他們找到了自己。
一個在南方攪動風(fēng)云,同樣被朝廷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江洋大盜”。
通過與自己合作,他們既可以達(dá)成打擊朝廷的目的,又可以完美地將自己隱藏在幕后。
江澈的嘴角翹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等到將來燕王靖難功成,論功行賞之時。
這位藏在暗處的岷王,完全可以站出來,摘取勝利的果實(shí)。
周悍看著江澈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