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b“罪……末將在!”
關大海猛地出列,單膝跪地。
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武官服,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整個人氣勢為之一變。
“命你為靖海衛(wèi)左千戶,統(tǒng)領第一到第五百戶所,負責日常操練、航行事宜。”
“末將……領命!”
關大海的聲音有些沙啞。
千戶,正五品的武官。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個在刀口上舔了半輩子血的頭子。
有朝一日能穿上官服,成為朝廷命官。
巨大的狂喜沖擊著他的腦子,但他眼角的余光,卻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
接下來,江澈又任命了十幾名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船長為百戶。
被念到名字的人,無不激動得滿臉通紅,叩首謝恩的聲音響徹云霄。
然而就在此時,江澈話鋒一轉。
“為協(xié)助諸位盡快熟悉軍中章程,本指揮使另設監(jiān)軍、主簿二職?!?/p>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剛剛還喧鬧的場子,瞬間安靜下來,所有新任的千戶、百戶,心里都咯噔一下。來了。
關大海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命趙林為靖海衛(wèi)監(jiān)軍,督查全衛(wèi)軍紀操行,凡有懈怠、違令、異心者,先斬后奏!”
趙林面無表情地出列,對著下方一抱拳。
關大海感到,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讓他如芒在背。
“另命,原指揮使司親衛(wèi),分任各百戶所主簿,掌管軍士名冊、物資調度、功賞記錄?!?/p>
此言一出,關大海徹底明白了。
千戶、百戶的任命,是給了他們這些老人面子和實惠,讓他們有動力去管好手下的船和人。
但監(jiān)軍趙林,是懸在他們頭頂?shù)牡丁?/p>
而那些安插到各個百戶所的主簿,則是伸進他們心臟的無數(shù)根血管。
他給了你一艘船,讓你當船長。
但船上的糧食、淡水、羅盤甚至你手下水手的賣身契,都由另一個人保管。
這手段,高明,也狠辣。
關大海緩緩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復雜。
他能怎么辦?他沒得選。
他只能當好這個左千戶,當好一條最聽話的狗,才能換來女兒的平安,才能換來自己的一線生機。
更重要是,似乎跟著江澈,也還不錯,最起碼安穩(wěn)。
“好了,現(xiàn)在,本指揮使宣布靖海衛(wèi)的第一個任務?!?/p>
“即刻起,由左千戶關大海率領第一、第二兩個千戶所的船隊,即刻啟航。”
關大海心中一緊,來了!第一個考驗!
“任務地點,定海衛(wèi)港島?!?/p>
聽到這個地名,關大海和所有船長的心,都猛地一跳。
“你們的任務,是運送一批糧食、木材、藥材等物資上島,協(xié)助島上駐軍,為你們的家人,建造一個更舒適的安置營地?!?/p>
這話聽在關大海等人耳中,卻不亞于驚雷。
讓他們去給自己的家人蓋房子。
“此次行動,由監(jiān)軍趙林全程隨行監(jiān)督。”
江澈補充了最后一句,徹底打消了某些人可能升起的僥幸心理。
它既是一個測試,看他們是否會聽令行事。
又是一個提醒,時刻告訴他們,家人的性命就在咫尺之間,也就在江澈的一念之間。
更是一個巧妙的轉化,把冷冰冰的人質威脅。
變成了他們可以主動去完成的“親情任務”。
這讓他們在心理上,從被動的被脅迫者,變成了主動的供養(yǎng)者,從而在潛意識里,將對江澈的恐懼,轉化為一種扭曲的依賴。
關大海的拳頭,在袖中握緊又松開。
“關千戶,”江澈的聲音,突然單獨響起。
關大海一個激靈,立刻躬身,“末將在!”
“聽說你女兒,喜歡吃麥芽糖。”
江澈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他的耳中。
“這次船上,我讓人備了一些。到了島上,親手交給她吧。”
一瞬間,關大海的眼眶紅了,一股暖流帶著著刺骨的寒意,同時涌遍全身。
這是恩賜,也是最殘忍的警告。
“謝王爺,厚愛!”
他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
將令一下,靖海衛(wèi)的港口便活了過來。
關大海站在自己那艘三桅福船的船頭。
海風吹動他嶄新的千戶官服,身后,則是另外兩個千戶所。
近二十艘大小船只組成的龐大船隊。
曾經(jīng)散亂如沙寇的海商的船員,甚至有的還是曾經(jīng)的??埽丝瘫粡娦芯幦肓诵蛄?。
碼頭上,江澈的身影已經(jīng)看不見了。
船隊駛離港口,進入茫茫大海。
第二天,船隊停泊在一處避風的淺灣休整。
按照規(guī)矩,各船主簿開始分發(fā)當日的淡水和肉干。
第二千戶所第七百戶,錢老三,一個在海上混了二十年的老油條。
帶著幾個心腹,大搖大擺地圍住了負責他們船的主簿。
那主簿叫衛(wèi)書,二十出頭,面皮白凈。
精通算學和檔案管理,但身上沒有半點殺氣。
“衛(wèi)主簿!”
錢老三斜著眼,拍了拍衛(wèi)書面前的登記冊。
“我船上弟兄們這幾天累壞了,你這發(fā)的肉干,塞牙縫都不夠。多給三成,不過分吧?”
衛(wèi)書掃了他一眼,面色沒有任何變化。
“錢百戶,所有物資都是按人頭定量配給?!?/p>
錢老三嘿嘿一笑,湊近了衛(wèi)書,嘴里的酒氣幾乎噴到他臉上。
“我勸你識相點,別給臉不要臉!”
他身后的幾個??芰⒖贪l(fā)出哄笑。
周圍其他船上來領物資的人都停下了腳步,遠遠看著,眼神各異。
畢竟現(xiàn)在大家都是船上的人,所以都想看看其實這些被江澈安排上來的那些人的深淺!
衛(wèi)書聞言頓時就笑了,他是暗衛(wèi)。
“錢百戶,我再重復一遍,遵守軍令?!?/p>
“去你娘的軍令!”
錢老三徹底被激怒了,他覺得自己的臉面被一個黃毛小子當眾掃了地。
“今天這物資,老子自己來拿!我看誰敢攔我!”
猝不及防之下,衛(wèi)書被推得一個踉蹌,撞在身后的木箱上。
錢老三獰笑著,伸手就要去搶奪物資。
可是還沒有等他動手,一個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你剛才說,在海上,誰的拳頭是規(guī)矩?”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趙林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那里。
他沒有看錢老三,目光落在被推倒在地的衛(wèi)書身上。
“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