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出現(xiàn)一道猙獰的山口時,隊伍的速度才緩緩降下。
山口兩側(cè)是陡峭的石壁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通路,僅容兩輛馬車并行。
這里是北平通往關(guān)內(nèi)的咽喉要道,也是一處絕佳的埋骨之地。
一個身影早已在入口處的一塊巨石后等候,看到江澈的旗號,立刻快步迎上。
來人正是李孤。
“司主。”
李孤單膝跪地。
江澈勒住馬韁,翻身下馬。
“起來說話?!?p>“是?!?p>李孤起身,言簡意賅地匯報。
“所有布置已按預定方案完成。只待號令。”
他說話時,眼睛緊盯著江澈,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江澈沒有立即回應,他邁步走向山口。
“風向如何?”
李孤回答:“正對谷口,我們的火箭手在上風處,火勢一起,他們無處可躲?!?p>江澈點了點頭,親自攀上東側(cè)的山崖。
山路崎嶇,他卻如履平地。
暗衛(wèi)司的精銳們早已悄無聲息地散開。
各自進入預設(shè)的伏擊位,與山石草木融為一體。
整個黑風口,瞬間從一個尋常關(guān)隘,變成了一頭沉默蟄伏的巨獸。
李孤緊隨其后,從懷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皮紙,呈了上去。
“最新情報,黃子澄的車隊在五十里外的驛站休整過,護衛(wèi)三百人,皆是京營精銳,但并未增加額外人手,預計午時三刻,會準時進入谷口?!?p>江澈展開皮紙,上面用暗語和符號標注著車隊的構(gòu)成,護衛(wèi)的大致分布。
甚至連黃子澄本人的車駕是何種樣式,都畫得清清楚楚。
他確認著每一個細節(jié),三百京營精銳,不是個小數(shù)目。
尋常軍隊,哪怕三倍兵力也未必能全殲。
但這里是黑風口,他要的,不是擊潰,是全殲。
黃子澄,必須活捉,其他人,也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弓弩手的箭矢,全部淬毒了?”
江澈的手指在皮紙上輕輕敲擊。
“回司主,大夫親自驗過,一刻之內(nèi),神仙難救?!?p>李孤的回答永遠精準。
江澈的目光落在崖壁一處不起眼的凹陷里。
那里,弓弩手正屏息潛伏。
“那個位置,”
江澈抬手一指,“太靠前了?!?p>李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怔。
“黃子澄的護衛(wèi)里,有幾個是從北疆退下來的老卒,對殺氣的感知異于常人,這個距離,弩箭破空的聲音,可能會讓他們提前一瞬間做出反應?!?p>江澈的聲音很平淡,卻讓李孤背后滲出一絲冷汗。
他自認布置已經(jīng)天衣無縫,沒想到司主連這種細節(jié)都考慮到了。
“屬下……失職!”李孤立刻躬身。
“這不是你的錯,”
江澈擺了擺手,“你沒在北疆待過。去調(diào)整吧?!?p>“是!”
李孤不敢耽擱,立刻打出幾個手勢,遠處的伏兵迅速做出了微調(diào)。
江澈站在崖頂,俯瞰著整個山谷。
他能清楚看到谷底每一塊可能成為掩體的石頭。
他甚至能想象出,當黃子澄的車隊沾沾自喜地駛?cè)牍戎小?p>太陽越升越高,山谷里的陰影漸漸縮短。
埋伏在各處的暗衛(wèi)司眾人,紋絲不動。
只有江澈,依舊站在崖頂,衣袂在偶爾卷起的山風中微微飄動。
終于,遠處地平線上,揚起了一陣煙塵。
李孤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江澈身后。
“來了?!?p>江澈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
“讓下面的人準備一下吧?!?p>車隊如一條灰色的長蛇,緩緩爬行。
車轍碾過沙土,揚起細微的塵。
京營護衛(wèi)們神態(tài)輕松。
有人甚至解開了領(lǐng)口的扣子,與同伴談笑著京城的趣聞。
領(lǐng)頭的護衛(wèi)隊長,是個叫王云的北疆老卒。
他勒了勒馬韁,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是錯覺嗎?
王云回頭看了一眼。
隊伍拉得很長,黃子澄的馬車被簇擁在中央,穩(wěn)穩(wěn)當當。
三百京營精銳,什么樣的宵小敢來送死?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北疆的風沙吹多了,讓他變得疑神疑鬼。
他催動坐騎,加快了半個馬身。
“都打起精神!過了黑風口,前面的鎮(zhèn)子就有好酒!”
一陣哄笑聲在隊伍里響起。
江澈的瞳孔里,那條長蛇的蛇頭,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預設(shè)的一塊形似臥牛的巨巖。
蛇尾,也完全沒入了谷口。
他一直負在身后的右手,緩緩抬起,再輕輕落下。
站在他身后三步遠的李孤,瞳孔猛地一縮。
他手中的紅色令旗,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猛然揮下。
剎那間,山谷兩翼,數(shù)十面或紅或綠的令旗隨之舞動,無聲地傳遞著死亡的指令。
王云的馬突然不安地刨著蹄子,發(fā)出一聲響亮的鼻息。
他還沒來得及安撫坐騎,一陣劇烈的震動就從地底傳來。
“地震了?”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從谷口和谷尾兩個方向同時炸響。
王云駭然回頭。
只見來時的路,已經(jīng)被無數(shù)翻滾的巨石和粗壯的圓木徹底堵死。
煙塵沖天而起,仿佛一頭巨獸張開了吞噬一切的嘴。
“敵襲!結(jié)陣!保護大人!”
王云嘶聲力竭地怒吼,聲音卻被山谷的轟鳴撕扯得粉碎。
京營的精銳畢竟是精銳,短暫的慌亂后。
他們下意識地向中央的馬車收縮,刀劍出鞘,警惕地掃視著崖壁。
“咻!”
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嘯音,從頭頂傳來。
那不是一支箭,成百上千支箭。
王云只來得及抬起頭,視野就被密密麻麻的黑點徹底占據(jù)。
他多年在北疆戰(zhàn)場上磨煉出的直覺,在這一刻瘋狂預警。
他想喊,想讓身邊的弟兄們舉盾。
可他剛張開嘴,一支淬毒的弩箭就穿透了他的喉嚨。
臨死前,他看到身邊那個剛剛還在談笑的同袍,臉上插了三支箭,死狀可怖。
慘叫聲,哀嚎聲。
利刃入肉的悶響,瞬間將整個山谷變成了修羅場。
許多護衛(wèi)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被毒箭射中。
中箭者,傷口迅速發(fā)黑,不出十個呼吸便渾身抽搐,口吐黑沫而亡。
之前被江澈特意調(diào)整過的那個點位,此刻發(fā)揮了令人膽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