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上面屬于鄂爾敦最后的體溫。
親信抬起頭,將大帳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詳細復(fù)述。
“首領(lǐng)說,狼群里只能有一個頭狼!那些兩面三刀的家伙,都該死!”
江澈聽完了。
他把指環(huán)拋了拋,又穩(wěn)穩(wěn)接住。
“很好?!?p>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走到親信面前,親自為他倒了一碗熱水。
“回去告訴巴圖,殺了一個鄂爾敦,不夠。”
親信猛地抬頭,眼中滿是困惑。
江澈將水碗遞給他,目光穿透跳躍的火焰,望向北方。
“鄂爾敦死了,但他的親信還在,同情他的人還在,部落剛剛經(jīng)歷清洗,人心不穩(wěn),正是最虛弱的時候?!?p>“這種虛弱,要讓敵人看到?!?p>親信捧著溫?zé)岬乃耄X子飛速轉(zhuǎn)動,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
“收攏兵馬,但要慢。”
江澈的聲音像淬了冰:“對外,就說鄂爾敦的死引起了內(nèi)亂,你家首領(lǐng)彈壓不住,疲于奔命,把戲做足,要讓所有人都相信,巴圖的部落元氣大傷,隨時可能分崩離析?!?p>“告訴巴圖,一頭受傷的狼,才會引來真正的獵人,他要做的,就是磨好牙,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
“我明白了!”
親信的眼中爆發(fā)出恍然大悟的光彩。
這個南人,果然是首領(lǐng)的大貴人!
“去吧,天亮前趕回營地?!?p>“是!”
親信領(lǐng)命,不再多言,翻身上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烽燧下,重歸寂靜。
江澈將那枚銅指環(huán)收進袖中,臉上的那一點溫和笑意也隨之?dāng)咳ァ?p>他對著黑暗,輕輕叩了三下手指。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單膝跪地,仿佛他們一直就在那里。
“司主?!?p>“游隼?!?p>江澈沒有回頭。
“屬下在?!?p>左側(cè)的身影應(yīng)道。
“你的人,繼續(xù)盯著巴圖?!?p>“遵命?!?p>江澈的目光轉(zhuǎn)向另一人。
“蝮蛇?!?p>“屬下在?!?p>江澈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巧的皮囊,扔了過去。
蝮蛇穩(wěn)穩(wěn)接住,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塊雕刻著鷹隼圖騰的骨片。
這是鄂爾敦私下聯(lián)絡(luò)心腹的信物。
“鄂爾敦還有幾個忠心的手下,在昨夜的混亂里逃了出去。”
江澈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你,現(xiàn)在就是他們其中之一?!?p>蝮蛇的頭埋得更低了。
“屬下明白?!?p>“帶著它,去見土默特部的首領(lǐng)。”
江澈的聲音愈發(fā)冰冷。
“告訴他,巴圖清洗了鄂爾敦,手段殘忍,部落內(nèi)部離心離德,防御空虛,鄂爾敦的舊部愿意做內(nèi)應(yīng),只要土默特部出兵,就能里應(yīng)外合,一舉拿下巴圖的草場和牛羊?!?p>“司主,需要……做到什么程度?”蝮蛇低聲問。
江澈轉(zhuǎn)過身,終于看了他一眼。
“我要在一個月內(nèi),看到巴圖部落的旗幟插在土默特部的營地中央?!?p>蝮蛇的身體震了一下。
這不是引誘,這是要讓土默特部傾巢而出,抱著必勝的決心,發(fā)動一場滅族之戰(zhàn)。
“屬下,領(lǐng)命。”
“去吧?!?p>兩道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來去無痕。
江澈轉(zhuǎn)向身后,對著帳篷里說道:“出來吧,我知道你沒休息?!?p>阿古蘭聽到江澈的話,頓時走了出來。
她看著江澈的背影,那個身影在搖曳的火光中顯得單薄。
“你這么做,等于是在給巴圖的刀刃上淬火?!?p>阿古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草原人特有的直率。
“他今天能聽你的話,清洗鄂爾敦,明天就能吞并土默特部,等他成了這片草原上最強壯的頭狼,你覺得,他還會聽一個南人的話嗎?”
“你不怕養(yǎng)虎為患?”
江澈收回了望向北方的目光,側(cè)頭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鷹是怎么養(yǎng)的?你知道嗎?”
阿古蘭一怔,沒跟上他的思路,只能順著回答。
“把鷹熬到筋疲力盡,餓到眼冒金星,磨掉它所有的野性,再給它一口吃的,它才會聽主人的話,為你搏殺?!?p>“可巴圖不是鷹,他是狼?!卑⒐盘m強調(diào)道。
“狼?”
江澈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他也配?”
“回去睡吧,好戲才剛剛開場,你要做的,就是慢慢看。”
眼看江澈不愿意多說,阿古蘭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阿古蘭想不明白,只能重新走回了帳篷。
烽燧之下,再次只剩下江澈一人。
火焰在他瞳孔中跳動,映出的是一盤早已布好的棋局。
養(yǎng)虎為患?
多么天真的想法。
巴圖在他眼中,從來就不是虎,甚至連狼都算不上。
一枚注定要被舍棄的棋子。
江澈的計劃,從來就不是扶持一個草原霸主那么簡單。
想要一個國家崩塌,最主要是核心點,就是搞分裂。
一個強大的巴圖,不符合王爺?shù)睦妫环纤挠媱潯?p>巴圖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是抓住了機遇的草原雄主。
他以為江澈是他的貴人,是幫他清除異己,開疆拓土的謀士。
但江澈就是要讓巴圖這么認(rèn)為。
吞并土默特部,對巴圖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功業(yè)。
他會看到唾手可得的草場,數(shù)之不盡的牛羊,以及踩在老對手頭上的無上榮光。
但他看不到,為了這場勝利,他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一場滅族之戰(zhàn),即便有內(nèi)應(yīng),也必然是慘烈的。
他的戰(zhàn)士會倒在沖鋒的路上,他部落的青壯會大量折損,他積累多年的財富會消耗一空。
當(dāng)他終于將自己部落的旗幟插在土默特部的王帳上時。
他會發(fā)現(xiàn),自己得到的是一個滿目瘡痍、人心不穩(wěn)的爛攤子。
到那時,一個強大卻虛弱到極點的巴圖,就成了草原上最顯眼,也最肥美的一塊肉。
科爾沁部、察哈爾部、還有那些蟄伏在暗處。
對巴圖的崛起心懷嫉妒的部落們,會毫不猶豫地?fù)渖蟻怼?p>巴圖的覆滅,僅僅是第一步。
他需要這片草原持續(xù)地流血,直到流干最后一絲力氣,再也無法對南邊的帝國構(gòu)成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