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江澈手持千里鏡看著下方的一幕幕。
“大人!”
身邊的戚山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聲音里透著壓抑不住的焦慮。
“這簡直是瘋了!也先這個屠夫!他是想驅(qū)趕這十幾萬瘋子來撞我們的城墻?。 ?/p>
“是啊大人,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十幾萬餓瘋了的潰兵!他們什么都干得出來!一旦他們不計傷亡地沖過來,蟻附攻城,我們的壓力就太大了!”
將領(lǐng)們的擔(dān)憂寫在臉上,城下那股龐大的力量,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頭發(fā)怵。
江澈終于放下了千里鏡,他沒有看那些憂心忡忡的部下。
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主城墻與甕城之間那片開闊的緩沖區(qū)。
“壓力?”
“不,這不是壓力?!?/p>
“這是送上門的禮物?!?/p>
戚山等人面面相覷,完全無法理解江澈的思路。
“傳我將令?!?/p>
江澈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眾將。
“立刻在主城墻與甕城之間,設(shè)立大型甄別營,用柵欄,拒馬分割出隔離區(qū),搜身區(qū),登記區(qū)和臨時安置區(qū)。”
“讓烏日根他們?nèi)?。帶上我們的人,到陣前喊話。?/p>
“喊什么?”戚山追問。
“告訴他們!明軍不收垃圾,只收順民?!?/p>
“想活命的,自己放下武器,脫掉盔甲,十人一組,排隊走到護(hù)城河邊,我們會派船接應(yīng)?!?/p>
“任何攜帶武器,試圖沖擊陣地,不服從管理者,殺無赦?!?/p>
戚山頓時明白了江澈的意圖。
也先以為他拋過來的是一個燙手山芋,但江澈根本沒打算硬接。
他要把這股毀滅性的洪流,拆解、過濾、篩選,然后把其中最精華的部分,據(jù)為己有!
“大人高明!”
戚山由衷地贊嘆,心中的焦慮一掃而空。
江澈沒有理會恭維,他只是重新舉起千里鏡,望向遠(yuǎn)方也先的中軍大帳。
……
烏日根曾經(jīng)是仆從軍的一名百夫長。
如今,他穿著一身嶄新的明軍布甲,站在簡易的木制高臺上。
面對著河對岸那片混亂的營地,內(nèi)心五味雜陳。
身后是嚴(yán)陣以待的明軍弓弩手,冰冷的箭頭對準(zhǔn)著前方。
身前是他曾經(jīng)的同袍,他拿起鐵皮卷成的喇叭,用盡全身力氣,將江澈教給他的話,用草原的語言一遍遍嘶吼出去。
“對面的兄弟們!聽著!”
“我是烏日根!我沒有死!我還活著!”
“放下你們的武器!也先只想讓我們?nèi)ニ?!他們連飯都不給我們吃!”
“看看你們身邊!為了點吃的自相殘殺,值得嗎?!”
“草原可汗阿古蘭的男人,更是那邊的天可汗,你們想想,他們現(xiàn)在過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
“北平王心懷仁慈!王爺已經(jīng)說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分批過來!就有熱騰騰的米粥喝!就有活路!”
“別再為那些把你們當(dāng)炮灰的雜種賣命了!過來!活下來!”
起初,沒人理會,因為廝殺和搶奪還在繼續(xù)。
但當(dāng)烏日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響起。
當(dāng)一些人看到他身上那套干凈的衣服,聽到熱騰騰的米粥時,動作慢了下來。
一個餓得只剩皮包骨的年輕人,踉蹌著停下腳步。
活下去,這個最原始的念頭,壓倒了饑餓和瘋狂。
他扔掉了手中用來砸人的石塊,推開身邊的人,瘋了一樣朝著護(hù)城河的方向跑去。
“別信他!是陷阱!他們會殺了我們!”
有人在喊,但更多的人選擇了跟隨。
第一個人跑,就有第二個人。
很快,一股細(xì)細(xì)的人流,從混亂的營地中剝離出來,朝著明軍的陣地涌來。
瓦剌的監(jiān)軍也懵逼了,畢竟他沒有想到江澈回這么大膽,但他們很快就被洶涌的人潮淹沒。
他們來到護(hù)城河邊,看到對岸那些嚴(yán)陣以待的明軍。
和那些用柵欄隔開的、如同迷宮一樣的營區(qū),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這時幾艘小船從對岸劃了過來。
“脫掉盔甲!扔掉武器!十人一組!排好隊!想活命的就守規(guī)矩!”
而對面的人群只是騷動了一下,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最終選擇了服從。
他們?nèi)拥羝茽€的皮甲,丟下生銹的彎刀,互相推搡著,卻又不敢越界,笨拙地排成一列列隊伍。
第一批十個人被接上了船。
他們被帶到對岸,立刻有士兵上前對他們進(jìn)行搜身。
確認(rèn)沒有武器后,他們被帶到第一個區(qū)域,在那里,擺著幾大桶冒著熱氣的米粥。
當(dāng)那溫?zé)嵴吵淼囊后w滑過喉嚨,涌入空空如也的胃袋時。
一個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血腥廝殺的壯漢,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江澈站在城樓,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的身邊,一名書記官正在飛快地記錄著。
“第一批,三百二十七人,已進(jìn)入甄別營?!?/p>
“其中,疑似青壯者,二百一十一人,已引導(dǎo)至東區(qū)?!?/p>
“疑似工匠、老弱婦孺者,一百一十六人,已引導(dǎo)至西區(qū)?!?/p>
青壯,可以補充為輔兵,可以去做苦力,修筑工事。
工匠,無論是皮匠、鐵匠還是木匠,都是寶貴的戰(zhàn)略資源。
就連那些老弱婦孺,也可以用來紡織,耕種,為這座戰(zhàn)爭機器提供后勤保障。
也先以為他扔出的是一群無法處理的垃圾,卻沒想到。
江澈不僅要了,還要分門別類,物盡其用。
“大人,”戚山忍不住開口,“也先他會怎么做?”
“他?”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比我們更著急。”
江澈的目光,穿過數(shù)萬正在投誠的人潮,仿佛看到了瓦剌大營里,那個暴跳如雷的身影。
“他會發(fā)現(xiàn),他引以為傲的狼群,正在被我一根根拔掉最鋒利的牙齒?!?/p>
“而他剩下的,除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廢物,什么都沒有。”
與此同時,也先大營的金頂王帳內(nèi)
也先的怒罵從里面?zhèn)鱽怼?/p>
“叛徒!一群吃里扒外的雜種!”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猙獰的表情讓帳內(nèi)侍立的親兵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剛剛,前線的戰(zhàn)報如同雪片般飛來。
數(shù)萬部眾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明軍幾句空口白話和幾桶米粥就勾走了魂。
那不是戰(zhàn)斗,那是投降!是背叛!是對他這位草原雄主的無情羞辱!
“太師,”
伯顏帖木兒硬著頭皮上前,此刻臉上也滿是憂慮。
“明軍的妖法太厲害,再這樣下去,不等我們攻城,營地就要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