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記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對照著手里的名冊,點了點頭。
“帖木兒,準?!?/p>
帖木兒的胸膛猛地挺起。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牧奴。
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要用刀保護家人的戰(zhàn)士。
牧民們蜂擁而上,爭先恐后。
“我!我也要當兵!”
“還有我!”
原定的征兵計劃,幾乎在瞬間就超額完成。
第二天,巴特爾部落塵封已久的武庫被打開。
一股霉味和鐵銹味撲面而來。
一排排落滿灰塵的兵器架上,掛著彎刀、長矛,還有一些簡陋的皮甲。
這些都是舊貴族們看不上的武器。
但在帖木兒這些新兵眼里,卻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周悍站在武庫前,面色冷峻。
“按名冊,上前領取你們的武器!”
帖木兒第一個走上前,一名士兵遞給他一把彎刀和一件皮甲。
冰冷的鐵器觸感從掌心傳來,那份重量仿佛直接灌進了他的心里。
這不是放羊的鞭子,這是刀。
能殺人的刀。
他笨拙地將皮甲套在身上,冰冷的甲片貼著皮膚。
讓他打了個哆嗦,卻又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帖木兒!”
周悍洪亮的聲音響起。
帖木兒一個激靈,連忙站直身體。
“到!”
“出列!”
帖木兒茫然地走出隊列,站在了所有新兵的面前。
周悍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頭還未長成的狼崽子。
“從今天起,你,是第一隊的隊長!”
周悍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帖木兒耳邊炸響。
帖木兒懵了。
他只是一個窮牧民,昨天才剛剛擁有自己的牛羊。
今天,就成了一個管著十個人的官!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光是他,隊列里的其他新兵也都投來或驚愕的目光。
“大人……我……”
帖木兒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
“怎么?不敢?”周悍眉頭一挑,氣勢逼人。
“不!敢!”
帖木兒幾乎是吼出來的,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
這是天可汗給他的第二次機會。
第一次,給了他財富,第二次,給了他尊嚴。
他死也不會放手!
“很好?!?/p>
周悍點了點頭,又連續(xù)點出了九個名字。
“你們,是第二什到第十什的什長!”
被點到名字的,無一例外,都是像帖木兒一樣。
最先分到財產(chǎn),最窮苦,也最年輕的牧民。
他們激動得滿臉通紅,身體因為亢奮而微微顫抖。
接著,周悍又任命了更高級別的大隊長。
一支全新的,完全由底層牧民構(gòu)成指揮體系的軍隊。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粗暴而迅速地誕生了。
周悍看著眼前這群雖然隊列不整,但眼神炙熱的新兵,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們現(xiàn)在擁有了財產(chǎn),擁有了武器,也擁有了尊嚴!”
“但記住,這一切都是天可汗給的!”
“現(xiàn)在,拿起你們的刀,跟著我操練!”
“你們要學會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劈砍,而是如何服從命令!”
“天可汗的命令!”
…………
草原的太陽,從不是溫柔的情人。
它像一盆燒化的鐵水,兜頭澆在巴特爾部落的簡陋操場上。
帖木兒感覺自己快被烤熟了。
汗水像溪流,從額頭流下,淌過鼻梁,鉆進眼睛里,又澀又痛。
但他不敢動,連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他的身前,身后,左側(cè),右側(cè),站著九名和他一樣赤裸上身。
只穿著一條皮褲的新兵。
他們手里不再是馬鞭,而是一桿沉重的長矛。
“站直了!誰讓你們晃了?”
周悍像一頭巡視領地的猛虎,在隊列間踱步,手里拎著一根粗長的牛皮鞭。
“矛尖對準前面人的后心!你們是死人嗎?連條直線都站不出來?”
一名新兵的胳膊因為長時間的僵硬而微微一顫,矛尖晃動了一下。
鞭梢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殘影,抽在那人的背上。
一道血痕瞬間浮現(xiàn)。
新兵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抖,但硬是咬著牙,把長矛重新舉穩(wěn)。
沒人敢出聲,甚至沒人敢多看一眼。
這就是操練,和他們想象中縱馬馳騁、彎弓射雕的場景,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沒有戰(zhàn)馬,沒有弓箭,只有枯燥到令人發(fā)瘋的站立、轉(zhuǎn)向、踏步。
以及,絕對的服從。
周悍的口令簡潔而粗暴。
做錯一個動作,迎來的就是毫不留情的鞭子。
牧民們骨子里的散漫和自由。
在這日復一日的殘酷折磨下,被一點點磨掉,碾碎,再用紀律的鐵水重新澆筑。
帖木兒是隊長,他必須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雙腿早已麻木,像是灌了鉛。
握著長矛的右手,虎口已經(jīng)磨破,滲出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黏糊糊的。
但他站得筆直,他不僅要管好自己,還要管好手下那九個人。
休息的間隙,幾個新兵立刻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這他娘的叫練兵?這是把人當牲口訓!”
一個叫巴德的年輕人抱怨道,他背上也有兩道鞭痕。
“少說兩句吧,還想挨鞭子?”另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勸道。
帖木兒沒有坐下,他走到水囊邊。
先給自己的部下每人倒了一碗水,才給自己灌了一口。
大家心里有怨氣,這種訓練方式,和他們認知里的戰(zhàn)士完全是兩碼事。
草原上的勇士,靠的是個人的武勇和馬術(shù)。
但帖木兒不敢有絲毫懷疑,這是天可汗的軍隊,周悍大人是天可汗的使者。
天可汗的意志,不容置疑。
他能做的,只有執(zhí)行。
“都起來,檢查一下彼此的姿勢,等下再錯,鞭子只會更重。”
帖木兒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話讓幾個正想抱怨的兵閉上了嘴。
帖木兒在他們之中威信最高,不僅僅因為他是隊長。
更因為在分牛羊時,他分到了最多的財產(chǎn)。
這本身就是一種被天可汗眷顧的象征。
可總有不服氣的人。
布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老兵,斜眼看著帖木兒。
他曾是舊部族里一個百夫長的親衛(wèi),騎術(shù)精湛,上過真正的戰(zhàn)場,砍下過敵人的腦袋。
讓他聽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窮小子發(fā)號施令,他心里憋著一團火。
“哼,站得再直有什么用?上了戰(zhàn)場,是靠刀子說話,不是靠站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