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江沐終于松開了手。
江志勇和江援朝兄弟二人,幾乎是同時向前探了半個身子,喉結(jié)滾動,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他們那兩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鎖定在江沐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
“恢復(fù)得很好,比我預(yù)想的還要好?!苯宓穆曇舨淮?,卻如同一顆定心丸,瞬間砸進(jìn)了兄弟倆那顆懸在半空的心里,讓它穩(wěn)穩(wěn)地落了地。
呼——
江援朝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
而江志勇,這位在外面向來以沉穩(wěn)著稱的漢子,此刻眼眶竟微微泛紅。
“筆墨?!苯鍥]有理會他們的激動,語氣平淡。
警衛(wèi)員立刻小跑著取來了紙和筆。
江沐提筆,手腕懸空,筆尖在紙上行云流水般游走。
一個個古奧的藥名躍然紙上——百年野山參、天山雪蓮、深海沉香……每一個名字,都足以讓任何一個杏林中人倒吸一口涼氣。
寫完最后一味藥,他將方子輕輕推到桌子中央。
“按這個方子抓藥,一日一劑,文火慢煎?!彼哪抗鈷哌^兄弟二人,語氣中帶著自信,“不敢說長命百歲,但保老爺子再多活兩年,問題不大。”
兩年!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江志勇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對于普通人而言,兩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但對于他們這樣的家族,對于定海神針般的老爺子而言,兩年,足以改變太多太多的事情!
江志勇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他猛地抓起那張薄薄的藥方。
他甚至沒有片刻的遲疑,一個箭步就沖到了電話機旁,以一種近乎顫抖的手,迅速搖起了號碼。
“是我,江志勇!”電話一接通,他的聲音就變得短促而有力,充滿了軍人的鐵血味道,“我念,你記!盡快在京城找齊這些藥材!不管用什么代價,天黑之前,必須送到陜州來!”
電話那頭,江衛(wèi)國的聲音同樣干脆利落:“行,已經(jīng)找到了!馬上安排專機送過來!”
這便是頂級權(quán)勢家族的能量,尋常人踏破鐵鞋也難覓一蹤的珍稀藥材,在他們這里,不過是一通電話的事。
江沐對此似乎早有預(yù)料,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他站起身,“方子里還有幾味藥引,需要我親手炮制。我先回去了?!?/p>
“急什么!”江老爺子終于開了口,他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yán),“吃口飯再走!”
一頓飯,吃得沉默而又暗流涌動。
飯后,江援朝開著那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親自送江沐回去。
車子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顛簸,車廂內(nèi)的氣氛卻格外凝重。
快到村口時,江援朝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了江沐的手里。
“江沐兄弟,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千萬別推辭?!?/p>
江沐捏了捏,那厚度讓他心里有了數(shù)。
“援朝大哥,這太多了?!彼笳餍缘赝屏送?。
“不多!一點也不多!”江援朝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他一把按住江沐的手,“跟我爺爺?shù)拿绕饋?,這點東西算個屁!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沐也就不再矯情,坦然地將信封收了起來。
兩天后,吉普車再次如約而至。
院子里,一個個精致的木盒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股混雜著泥土芬芳和歲月沉淀的濃郁藥香,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江沐沒有多余的廢話,他當(dāng)著江家兄弟的面,耐心地講解著每一味藥材的處理方法,如何控制火候,如何掌握煎藥的時間,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記住了,必須用砂鍋,不能用鐵器?!?/p>
講解完畢,他又從隨身的布包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幾粒散發(fā)著清香的黑色藥丸。
“這是我配的藥丸,固本培元用的?!彼麑⒋善窟f給江老爺子,“您老記住,先吃藥丸,一日一粒。然后再喝湯藥。等這瓶藥丸吃完了,湯藥也就停了吧?!?/p>
“好,好,我記住了。”老爺子鄭重地點點頭,將那小瓷瓶視若珍寶地收好。
“江沐兄弟,這次的大恩,我們江家記下了!”江志勇上前一步,神情肅穆,他看著江沐,一字一頓地承諾,“以后,但凡有你用得著我江志勇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刀山火海,我替你趟!”
這是一個何其沉重的承諾!
江老爺子卻擺了擺手,他緩緩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塊英納格手表,表盤在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在當(dāng)時,這絕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他拉過江沐的手,親自將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小江啊,志勇他解決不了的事,你來找我。”老爺子的聲音雖然蒼老,卻擲地有聲,“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就沒人能動你一根汗毛?!?/p>
送走江沐后,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在江老爺子蒼老的臉上。
他摩挲著手中的茶杯,良久,發(fā)出一聲悠長的感慨。
“此子如龍,困于淺灘。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窩在這山溝溝里,真是屈才了……”
江志勇目光一凜,沉聲道:“爸,您放心,我會想辦法的?!?/p>
江援朝將江沐送回家后,沒有絲毫停留,當(dāng)天下午,便乘上了返回京城的飛機。
……
幾天后,春日的暖陽懶洋洋地照著。
梁宇開著車,車后座上放著給陳老他們送來的生活物資,進(jìn)了院子。
江沐正坐在院里的躺椅上,悠閑地翻著一本醫(yī)書。
他看著梁宇一邊卸東西,一邊眼神不自覺地往隔壁李隊長家的方向瞟,嘴角不由得勾起笑容。
“行了,別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p>
梁宇被說得一愣,隨即一張臉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反問:“看……看什么了?江哥你別瞎說!”
“還裝?”江沐放下書,好笑地看著他,“你那點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瓷衔夜酶傅拈|女,李喜鳳了吧?”
梁宇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整個人都懵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我……我……你怎么看出來的?”
“就你那德行,太明顯了!”江沐從躺椅上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喜歡就去追??!光看有什么用?你得主動點,約人家出去走走,去縣里看場電影!你不主動,你們怎么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