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錢科長他上下打量著趙國平。
“趙國平同志,我們接到舉報,你冒領(lǐng)了你哥哥趙國長同志的工傷亡故賠償款,共計二百元整。這筆錢,是廠里給兩個孤兒的撫恤金?,F(xiàn)在,請你把錢交出來?!?/p>
“冒領(lǐng)?”趙國平眼珠子一轉(zhuǎn),非但沒有半分心虛,反而嗤笑一聲,“錢科長,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那是我親哥!我親哥拿命換來的錢,我這個當(dāng)親弟弟的拿了,怎么就叫冒領(lǐng)了?難道這錢給外人,倒不叫冒領(lǐng)了?”
他這番顛倒黑白的混賬話,讓李有柱氣得須發(fā)皆張,剛想破口大罵,卻被江沐一個眼神攔了下來。
錢科長根本不跟他廢話,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輕輕一揮手。
“既然趙國平同志不愿意配合,那就只能請你跟我們回廠里去,把話說清楚了?!?/p>
“是!”
他身后兩名穿著藍色工裝、胳膊上戴著保衛(wèi)袖章的干事應(yīng)聲而出,動作干脆利落,左右一夾,根本不給趙國平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
其中一人反扭住趙國平的胳膊,另一人直接從腰間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銬。
冰冷的鋼鐵瞬間鎖住了趙國平的手腕。
“你們干什么!你們憑什么抓人!”趙國平徹底慌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說動手就動手,連個緩沖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女聲從屋里嚎了出來。
“殺人啦!當(dāng)官的欺負老百姓啦!沒天理啦——!”
一個頭發(fā)散亂、顴骨高聳的婆娘沖了出來,正是趙國平的老婆。
她一看到自己男人被銬上了,頓時瘋了一樣,張開五指就朝著一個保衛(wèi)干事的臉上撓去。
“我跟你們拼了!你們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
那保衛(wèi)干事顯然沒料到這女人如此彪悍,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不好跟一個女人動手。
一聲清脆的槍聲,驟然在小院上空炸響!
是另一個保衛(wèi)干事,他面無表情地舉著一把五四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天空,一縷青煙裊裊升起,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嗆人的硝煙味。
那婆娘的爪子僵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動彈不得。
她那張撒潑的臉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槍聲徹底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
“再敢妨礙公務(wù),就不是朝天放槍這么簡單了?!遍_槍的保衛(wèi)干事冷冷地撂下一句,收起了槍。
那婆娘腿一軟,癱坐在地,雖然不敢再動手,嘴里卻開始不干不凈地咒罵起來,各種污言穢語像是不要錢的臟水,潑向在場的所有人。
錢科長看都沒看她一眼,對著手下一點頭。
“人,帶走?!?/p>
“慢著!”
一聲蒼老而有力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只見村里的二爺趙海峰,拄著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頓了一下,走上前來。
“錢科長,咱們趙家堡子雖然窮,但也是講道理的地方。你們就這么不清不楚地把人帶走,不合適吧?總得給個說法?!?/p>
錢科長見是村里的老人,態(tài)度緩和了幾分,但立場依舊堅定。
“老人家,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抓人,是請趙國平同志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他哥哥嫂子是我們紡織廠的職工,出了事,廠里不能不管。
這筆賠償款是給兩個孩子的,現(xiàn)在錢到了他手里,孩子卻一分沒見著,這個事情,我們必須調(diào)查清楚。”
趙海峰眉頭緊鎖:“親兄弟,難道還不能代領(lǐng)了?”
“能!”錢科長斬釘截鐵,“但代領(lǐng)了,就得給到孩子手上!他要是給了,我們二話不說,立馬放人,再給他賠禮道歉!可他要是吞了……老人家,您也是有兒孫的人,將心比心,這事兒做得地道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是親叔叔,好歹也養(yǎng)了這么久,人心都是肉長的,怎么就能做得這么絕!”
這番話有理有據(jù),讓趙海峰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被押著的趙國平眼看靠山也要倒,急得滿頭大汗,猛地扭頭,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趙抗戰(zhàn)和趙小樹。
“是你們!是你們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勾結(jié)外人來村里抓自家人!我拿我哥的錢,天經(jīng)地義!你們?yōu)榱擞懞猛馊耍B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嗎?!”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試圖將這盆臟水潑到村干部身上。
那癱在地上的婆娘也立刻來了精神,指著趙抗戰(zhàn)的鼻子尖叫:“對!就是他們!勾結(jié)外人,要把咱們村的錢都弄走!鄉(xiāng)親們,你們可得睜大眼睛??!”
然而,這一次,沒人再理會他們了。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村民們,此刻都縮著脖子,眼神躲閃。
開玩笑,一邊是步槍手槍,一邊是國營大廠的保衛(wèi)科,誰敢跟著這對蠢貨夫妻瞎起哄?
趙抗戰(zhàn)的臉被氣得一陣紅一陣白,他指著趙國平,手指都在發(fā)抖。
“趙國平!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我最后勸你一句,趕緊把錢還給孩子們!不然事情鬧大了,誰也救不了你!”
“我呸!”趙國平狠狠啐了一口,“老子就不還!有本事你們弄死我!”
“好!好!”趙抗戰(zhàn)怒極反笑,他猛地一揮手,對著那兩個保衛(wèi)干事吼道,“帶走!趕緊給我?guī)ё撸∵@種村里的敗類,讓他去勞改隊里好好改造!”
眼看著兩個保衛(wèi)干事真的開始拖著他往吉普車走,趙國平那股無賴的勁頭終于泄了。
去勞改隊?那可是要脫層皮的地方!他徹底怕了!
“別!別拉我!我配合!我配合調(diào)查!”他幾乎是哀嚎出聲,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婆娘!你個死人,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回家拿錢去??!”
那婆娘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還有些發(fā)懵,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都……都給嗎?”
“你他娘的是盼著老子進去是不是!”趙國平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破口大罵,“一分不少地拿過來!快去!”
“哎!哎!”那婆娘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跑回了窯洞里。
院子里,這場鬧劇終于落下了帷幕。
江沐從頭到尾都好整以暇地抱著臂,靠在門框上。
他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旁觀著這場由貪婪引發(fā)的人性大戲。
這瓜,吃得還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