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檸那會兒自已也滿心難過,因著不愛她的蘇瞻,也因著自已寄人籬下的處境,她喝得半醉,將腦袋靠在她肩頭,眼睛紅紅的,眼淚蓄在眼眶里,半晌沒落下來,“是啊,所以薛家人都死光了,若是女子,最好還不是不要嫁給將門的好,可我的娘親,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我爹爹,為了我爹,她不顧兇險,跟去了邊關,后來爹爹戰(zhàn)死,我娘親也就隨之而去了,燕燕,我好想爹娘……”
那會兒衛(wèi)枕燕撫了撫她的臉頰,突然開口,“陸家也是世代忠良的將門吧。”
薛檸點點頭,“我的舅舅與阿兄,也去了邊關?!?/p>
衛(wèi)枕燕又笑了一下,說,“你的阿兄,是個大英雄?!?/p>
她聽見衛(wèi)枕燕夸贊阿兄英勇,眨了眨眼睛,淚水便落了下來。
做英雄,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舅舅斷了一條腿,阿兄的手也受傷了。
軍中來的書信被蘇瞻扔在她面前,她看見陸嗣齡九死一生的慘狀,心里哪能不能難受。
“前些時日,擁雪關大捷,阿兄率小股軍隊直襲北狄敵軍后方,斬殺了北狄大將的頭顱,只是聽說右手斷了,不知軍醫(yī)替他接上沒有,若一個將軍斷了手,日后的前程可就斷了……”
衛(wèi)枕燕輕聲道,“檸檸,他真的真的很厲害?!?/p>
她那會兒心下一動,側(cè)過頭去看衛(wèi)枕燕的臉。
卻見她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臉,一雙泛紅的眼眸滿是說不清的遺憾與沉痛的悲哀。
薛檸當初不解其意,手忙腳亂去抹她臉上的淚水,“燕燕,你怎么哭了?!?/p>
卻被衛(wèi)枕燕握住了手腕兒,她平靜地流著淚,“要是當初……”
她的話,說了一半,便無奈一笑,“要是當初我不嫁人就好了,真想去看看漠北的雪,是不是也同東京的一樣大?!?/p>
當時的薛檸不懂衛(wèi)枕燕為何會提起陸嗣齡與漠北的雪,這會兒卻反應過來了,燕燕只怕心里也有她阿兄,只是迫于家族聯(lián)姻,又見阿兄娶了蘇溪,便只能嫁了蘇譽。
隨后,命運弄人,年紀輕輕死在宣義侯府。
“舅母?!毖帍幕貞浿谢剡^神來,露出個溫婉的笑,眼圈兒卻有些發(fā)紅,“回頭我來問燕燕,若燕燕心里也喜歡阿兄,我便想法子讓衛(wèi)家與蘇家解除婚約?!?/p>
楊氏本就是婢女出身,沒那些個大家族的規(guī)矩與思量,見薛檸信誓旦旦的,便點點頭,“好,聽你的?!?/p>
陸將軍沒回東京,陸家只有楊氏這么一個女主子,李長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呷了一口手里的熱茶,目光偶爾落在薛檸歡喜的側(cè)臉上。
聽著她與楊氏說的那些話,總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只是小姑娘眼底的沉靜卻不是假的,那種仿佛看盡了人世悲歡之后的淡然神態(tài)也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他心下生疑,卻又不動聲色。
只當她對蘇瞻愛而不得,從而恨上了蘇家。
可不管因為什么,只要她心中愿意讓衛(wèi)枕燕與陸嗣齡在一起,他定然會想辦法替她完成心中所愿。
坐了小半個時辰,衛(wèi)枕燕與陸嗣齡也到了。
衛(wèi)枕燕俏臉微紅地站在陸嗣齡身側(cè),一襲鵝黃的短襖加石榴裙,梳著簡單的花苞髻,烏黑的長發(fā)半披在身后,看起來嬌俏又可愛。
陸嗣齡嘴角噙著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一雙明澈的眼眸泛著深色的漣漪。
薛檸細心地注意到衛(wèi)枕燕衣襟有些歪斜,而陸嗣齡的袍子也有些皺巴。
二人明明站在一起,卻又隔了一小段曖昧的距離,跟故意避嫌似的。
尤其是衛(wèi)枕燕,剛走到門口,便刻意小跑進來,臉頰紅紅地握住薛檸的小手,“檸檸,你今兒真好看,做了新娘子果然不一樣了?!?/p>
薛檸含笑看她一眼,視線落在她通紅的耳尖上。
衛(wèi)枕燕呼吸一緊,小心翼翼地眨巴著眼睛,生怕被薛檸看出什么。
“你看我做什么?”她摸摸自已的臉,心虛道,“可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
薛檸掩唇一笑,湊到她耳側(cè),低聲問,“燕燕,你的臉好紅,是不是我阿兄又欺負你了?”
衛(wèi)枕燕立刻想起在馬車里,她一個不留神沒坐穩(wěn)跌進陸嗣齡懷里的事兒,她本來就不是故意的,心慌得厲害,偏偏陸嗣齡那個臭流氓,不但不顧男女大防扶住她的腰,還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說她太瘦,身上沒二兩肉,坐不穩(wěn)是正常的,他還說……還說他這個人大方得很,問她要不要拿他當坐墊!
天,東京哪個世家子弟如他那般吊兒郎當,敢對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說出那等不要臉的話來!
就算他們幼時時常在一塊兒玩耍,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
如今她已及笄,是個未出閣又要臉面的大姑娘,他怎么還能做出那種討人厭的事兒來!
她都快被他氣哭了,被他哄了一路才過來的。
想起他哄自已時,那輕佻中帶著些強勢的話語。
衛(wèi)枕燕臉上更燙,“沒,就是他嘴太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都要被他氣死了,檸檸,嗚嗚嗚,你可要替我做主呀?!?/p>
薛檸故意沉下臉,“你都被氣紅了臉,看來我阿兄當真是罪不可赦,一會兒我告訴舅母去,讓舅母狠狠罰他,讓他跪祠堂去,跪上個半個月!”
“???萬萬不可……”衛(wèi)枕燕又開始護著某人,扭捏著說,“哎呀,也沒有那么嚴重了,就是……咦,今兒是你大婚回門,我還沒問你,你怎么就問起我來了!”
陸嗣齡見兩個小丫頭湊在一塊兒說小話,牽了下唇角,便與李長澈一起去了書房。
薛檸新嫁,他這個做大舅哥的,也有許多話要叮囑他這個表妹夫,哪怕這個表妹夫地位能力手段都比他強,但他還是要放出幾句狠話,“若你日后敢負了檸檸,我定會讓她與你和離,再將她帶走藏起來,讓你永生永世都找不到她?!?/p>
走廊里,李長澈長身而立,一襲煙紫色錦袍,清冷矜貴。
他面無表情地看陸嗣齡一眼,眸光透著平靜而又濃郁的深邃。
“你敢?!?/p>
他語調(diào)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冷意與威壓。
哪怕陸嗣齡與他關系匪淺,也被他此刻身上的氣勢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