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頭周身抖了抖,撤回了出門的腳步。
薛檸懵了懵,輕輕抬起腦袋。
熟悉的灰藍色披風。
半披在身后的烏黑長發(fā)。
還有那頂覆了雪花的青竹玉冠。
是他,是李長澈!
薛檸愣了一下,雙眸一點點泛起淚花。
在男人轉身過來向她伸出大手時,反應了許久才敢將自已冰涼的小手,放進他掌心里。
男人掌心的炙熱傳來,燙得指尖一顫。
她眼眶一熱,不敢相信道,“你……怎么來了?”
李長澈將人拉起來,嘴角勾起一個寵溺的笑,“來給你撐腰。”
薛檸眸中眼淚更多,豆大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李長澈低眸,抬手替她抹了抹眼角淚水,表情看起來雖然淡,眼底卻是黑壓壓的。
他將薛檸送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隨后才慢條斯理起身,走到蘇瞻面前,“剛剛在下護人心切,沒注意手下力道,一點兒小傷而已,想必蘇世子應當不會介意?!?/p>
蘇瞻捂著肩頭的傷,站起身來,他拂開謝老夫人等人的攙扶,嘴角噙著個冷笑,對李長澈道,“李公子在我宣義侯府是不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二人身量相差無幾,同樣的冷峻容顏。
只是李長澈氣勢更內斂,更令人捉摸不透。
蘇瞻被他那淡漠的眼神一看,心底竟也生了幾分說不出的怯意。
李長澈輕笑一聲,“我只是來笑蘇世子愚昧而已?!?/p>
蘇瞻薄唇緊抿,眼底彌漫著殺意,“愚昧?你知道什么!”
李長澈氣度從容,看蘇瞻的眼神透著嫌棄,“就憑我知道這位所謂的大法師是個騙子,而你卻愚昧的為了他,要剜你義妹一碗心頭血?!?/p>
義妹……
蘇瞻胸口刺疼,眼眸微瞇,“你憑什么這么說?”
李長澈冷眸微轉,“浮生?!?/p>
浮生揚聲應了一句,便手執(zhí)長劍往那大法師脖子上橫劍一掃。
那大法師見浮生來勢洶洶,劍刃鋒利亮白,嚇得臉色都青了,忙捂著脖子哭道,“不要殺我!我也是拿錢辦事!”
說完,萬壽堂一陣闃寂。
蘇瞻愣了愣,轉頭看向那大法師。
那法師被男人冰冷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囁嚅道,“是郡主讓人給了我好幾塊兒金——”
“混賬!”秀寧郡主眼圈兒發(fā)紅,怒叱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來攀扯本郡主!”
那大法師被秀寧郡主斥得老臉一陣青紅,可瞧著浮生手里的冷劍,又一陣害怕,“世子,這些事都跟本道沒有關系……本道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而已……”
“那布偶娃娃呢?”
“也是本道命人提前準備好的……郡主承諾本道……若此事一成……事后會給本道二十兩金子以作酬謝……本道愛財心切……所以才做了個局……”
秀寧郡主咬了咬唇,小臉蒼白如紙,“世子哥哥……”
蘇瞻看向謝凝棠那張純白無辜的臉,只覺得惡心,“滾開,別叫我!”
為了今日,秀寧郡主可是做足了準備的,又是挨餓又是受凍,可這會兒,她也不敢繼續(xù)裝了,挽住謝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世子哥哥被薛檸搶走……”
事已至此,謝老夫人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總之今兒這場烏龍由她引起,差點兒剜了薛檸的心頭血,她看向薛檸時,心頭竟多了一份愧疚。
“薛檸——”
薛檸避開謝老夫人伸過來的手,站起身。
她先前雙腿無力,這會兒總算恢復了些。
她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擱在腰間,禮貌卻客氣地對謝老夫人道,“老夫人,既然不是我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謝老夫人尷尬道,“當然可以?!?/p>
薛檸提步便想離開,但想了想,還是回轉過身走到蘇瞻面前,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蘇世子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因吃醋妒忌而欲謀害秀寧郡主,是因我實在是太愛你,愛你愛得不能自拔,我不愿做你的妾,只是為了做你的正妻?”
蘇瞻喉嚨微緊,劍眉緊攏,對上薛檸淡漠的雙眼。
從小到大,她看向他的眼神,從未如此冰冷過。
蘇瞻心頭莫名一慌,下意識向她走近兩步。
薛檸往后一退,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
她緩緩笑了一下,諷刺道,“蘇世子,自作多情是病,得治?!?/p>
蘇瞻聲線微緊,“薛檸,你說什么?”
薛檸輕笑,“莫說你與秀寧郡主成婚,我不會嫉妒,便是你們一年生三胎,我也只會說一句生得好,祝你們多生幾個?!?/p>
她笑過之后,轉向謝老夫人等人,溫聲道,“我與蘇世子的救命之恩,今兒一筆勾銷?!?/p>
她目色清冷,再無從前的小意溫柔。
“還望蘇世子日后,莫來沾邊兒?!?/p>
說完,便命人放開寶蟬,帶著寶蟬徑直離開了萬壽堂。
堂中尷尬彌漫,眾人面面相覷,秀寧郡主哪還有什么病容,只剩下滿臉心虛。
謝老夫人努力維持著侯府老太君的臉面,而蘇瞻呆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
李長澈只覺得好笑,他也沒了留下來的必要,只是走之前,擦過蘇瞻的肩膀,棱角分明的側臉轉過去,面無表情同他道,“大雍最年輕的刑部侍郎,我看,也不過如此?!?/p>
男人嘲諷的聲音落下,蘇瞻心頭刺痛,竟比他肩頭的傷還要痛上幾分。
浮生揚眉一笑,“這點兒小事情都分不清是非敵我,公子,這刑部侍郎還不如讓你來當呢!”
李長澈嘴角微勾,“浮生,我們走?!?/p>
浮生興高采烈,“是!看薛姑娘去咯!”
李長澈走后,蘇瞻嘴唇緊抿成線,眉宇間風雨欲來。
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他直接將肩頭的匕首抽出來,雙目泛紅,“將李長澈,趕出侯府!”
……
薛檸心口疼得厲害,從萬壽堂出來,一頭扎進風雪里。
只等那寒風撲面而來,才叫她心底那沸騰的血液緩緩平息下來。
腳下的雪積得太深太厚,她雙眸緊繃,一步步走得艱難。
直到有人遠遠叫住她,她才麻木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白茫茫的雪霧中,寶蟬還沒追上她,李長澈卻已經信步走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