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終于抵達許家村。
站在村口,村里漆黑一片,且格外安靜,就像荒無人煙的無人區(qū)。喬巖拿手電一照,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不少房屋已經(jīng)倒塌。就在照射的間隙,又一間房屋承受不住積雪的重壓,如同爆破一般,轟然倒塌。緊接著,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喬巖顧不上寒冷與疼痛,快速跑到倒塌房屋跟前,只見一個老伯跪在雪地里撼地慟哭,哭聲凄慘,讓人動容。嘴里念念有詞道:“我家的祖宅啊,就這樣毀到我手里了……”
喬巖連忙將其扶起來,撤到一邊道:“老伯,極端天氣,誰也無法預(yù)料。您千萬別傷心過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老伯淚眼婆娑地看著喬巖,烏漆嘛黑的壓根看不清,不過聽聲音比較熟悉,喃喃地道:“你是喬老師?”
“對,我是喬巖,還有鄉(xiāng)政府的范成鵬,對不起,我們來晚了?!?/p>
這時候,有幾個人打著手電筒過來了,沖他們一晃,他的學(xué)生許曉輝立馬認(rèn)了出來,飛奔過來有些激動地道:“喬老師,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見許曉輝完好無損,喬巖趕忙問道:“許倩呢?”
“她沒事,在二奶奶家?!?/p>
聽到此,喬巖一顆心落地,又問道:“那其他人呢?”
許曉輝道:“都沒事,都在那邊窯洞里了。呀!喬老師,你這衣服怎么成了這樣,走,趕緊去我家。”
喬巖好一通安撫,總算把老伯勸說回去。到了村西頭的幾眼破窯洞,平日里看著不起眼,到了關(guān)鍵時刻體現(xiàn)出存在的價值。
進了窯洞,只見炕上地上全是人,眼巴巴地看著狼狽的倆人。當(dāng)認(rèn)出是喬巖后,紛紛上前噓寒問暖,熱情地招呼上炕。許曉輝從柜子里取出一件軍大衣道:“喬老師,快,先穿上?!?/p>
“喬老師,快喝點熱水,暖和暖和。”
“喬老師,沒吃晚飯吧,我馬上給你們做?!?/p>
“喬老師,快把衣服換下來,哎呀!怎么成了這樣……”
聽到村民你一言我一語關(guān)心喬巖,一旁的范成鵬心里五味雜陳。一個來了半年的支教老師憑什么有這么高的威望,鄉(xiāng)政府的領(lǐng)導(dǎo)到了村里未必這般熱情。想起他的頑強和堅持,全然明白了,他用一顆熾熱的心在感悟著這片大地,換來了老百姓的真誠和熱情。
窯洞里黑黢黢的,僅有一根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光。喬巖詢問后才得知昨晚已經(jīng)斷電了,更別說通訊信號了。
看著村民們都關(guān)心自己,引導(dǎo)之下才開始關(guān)心范成鵬。得知受傷后,一行人迅速忙活起來,從隔壁窯洞叫來了赤腳醫(yī)生。說是赤腳醫(yī)生,就是個沒有行醫(yī)資格的牧羊人,成天和羊群打交道,慢慢地懂了點醫(yī)術(shù),一些簡單的發(fā)燒感冒皮外傷都能治療。
牧羊人拿著剪刀把褲子剪開,用白酒在傷口處簡單消毒,用紗布包裹起來算是處理結(jié)束。
喬巖沒忘此行目的,環(huán)顧四周尋找著村委主任許軍慶,得知壓根就不在,在縣城居住著沒回來。
三河廟鄉(xiāng)但凡有點出息的,都在縣城買了房,基本上就剩下些孤寡老人和靠土地生存的。許家村其實早不適合生存,但居住在這里的老人沒錢搬出去,至今還住著上一輩留下來的土瓦房。
許家村鼎盛時候有一百多戶二百多口人,走的走,死的死,到現(xiàn)在只剩下十幾戶不足三十口人。倒塌的房屋大部分是無人居住的,還有一些年久失修的。
喬巖叫來許曉輝的父親許大海詢問情況,許大海嘆了口氣道:“喬老師,這雪太罕見了,昨晚就倒塌了十幾家,今天上午又陸陸續(xù)續(xù)塌了七八家,今晚要再連續(xù)下雪,估計我們住的房子都保不住。昨天感覺不對,就連夜敲門叫人,全部轉(zhuǎn)移在窯洞。下的再大,窯洞不可能塌吧?!?/p>
“軍慶不在,我們不知該怎么辦。還以為鄉(xiāng)政府的人會來,結(jié)果等了一天一夜都沒等到。您放心,真的沒想到,第一個到村里看望我們的不是書記鄉(xiāng)長,居然是您。而且是冒著這么大的雪徒步走過來,還餓著肚子受了傷,著實讓我們感動啊。您放心,一個都沒少,全都安全。不管怎么樣,您來了就有了主心骨,怎么做全都聽您的?!?/p>
眾人紛紛附和,表示認(rèn)同許大海的話。喬巖看著一雙雙質(zhì)樸善良的眼睛道:“大海哥,話不能這么說,我們是受鄭鄉(xiāng)長指派,先行過來了解情況的,這不成鵬也來了嘛??吹酱蠹叶计桨玻液苄牢?。至于房子和財產(chǎn),都是身外之物,將來還有會更好的,在生命面前,一切都無所謂?!?/p>
“軍慶主任不在,你們就應(yīng)該想辦法自救。這場雪還要持續(xù),告訴所有人,存在安全隱患的,誰都不能返回去?,F(xiàn)在咱們挨家挨戶再仔仔細(xì)細(xì)排查一遍,不能遺漏任何一個人?!?/p>
見喬巖不等喘口氣就要出去,許大海趕忙勸說道:“您安心待著,我去排查?!?/p>
喬巖堅持下地,不親自看一遍不放心。他沒讓受了傷范成鵬去,許大海和許曉輝父子倆在前面帶路,逐戶排查了一遍。
進了最后一家,喬巖拿著手電筒查看岌岌可危的房頂,已經(jīng)有雪水滲了進來,而且大梁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感覺馬上就要塌。臨走時,無意往炕上一照,瞪大眼睛仔細(xì)一看,居然躺著一個人,心都提到嗓子眼。
許大海見狀,趕忙上前推了推道:“二爺,你怎么又跑回來了,都說了房子隨時可能塌,怎么就不聽呢?!?/p>
二爺睜著干癟空洞的眼神氣若游絲道:“我哪兒都不去,要死也要死在我家,這是我爸臨終時交代的。”
許大海急得直跳,提高嗓門道:“啥時候了,還說這些。我太爺都走了快四十年了,有啥用呢??炱饋?,跟我去窯洞?!?/p>
爭執(zhí)了一番二爺死活不從,這時候,房頂突然破了一個洞,瓦片裹著積雪掉落下來。喬巖眼疾手快,跳上炕將其抱起來就往外跑。剛跑到門外,房屋呼啦一下轟然倒塌,從死神手里搶過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