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談結(jié)束后,羅珊珊將喬巖送到樓下,臨走時叫住道:“部長,王局長剛才說得有一定道理,確實有些著急了,幾百人的飯碗,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喬巖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道:“怎么,你怕了嗎?”
羅珊珊連忙道:“沒有,只是站在你的角度考慮,接下來將是一場惡戰(zhàn),怕你應(yīng)付不過來?!?/p>
喬巖淡然一笑道:“我在金安縣搞國企改革的時候,三十不到吧,涉及上千的飯碗,不也搞下來了嗎。區(qū)區(qū)幾百人,難不倒我。再說了,只是起草方案階段,又沒開始實施,你擔心什么?!?/p>
羅珊珊面無表情道:“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脈,而且關(guān)系網(wǎng)十分復雜,天南海北的什么人都有,假如真開始了,估計打招呼的會很多很多。另外,他們還喜歡在網(wǎng)上發(fā)表點小作文和小視頻,極個別算得上小網(wǎng)紅,一旦形成輿論,對你不利啊。我的建議是以穩(wěn)為主,循序漸進,先讓他們有個接受的過程,到時候再實施也不遲。”
喬巖微微一笑道:“羅部長,這些年,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你的意見我會考慮的,先拿方案,方案出來后再說?!?/p>
從文旅局出來,喬巖直奔臨江縣。雷磊上午說,導演樓駿馳過來了,他要趕回去見一面。
見到樓駿馳,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個頭不高,身材瘦弱,看著像是營養(yǎng)不良,留著長發(fā)扎成發(fā)髻,還有八字胡。穿著寬大的闊腿破洞牛仔褲,上身是棕色油蠟毛領(lǐng)夾克,看著臟兮兮的,濃濃的西海岸風格。
雷磊介紹后,對方一副放蕩不羈的性格,也沒把喬巖當領(lǐng)導,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抽著十塊錢的黃山煙,中指上戴著碩大的“綠寶石”戒指,抬頭的時候,肩胛骨上還有紋身,就跟精神小伙似的。
出于對藝術(shù)家的尊重,喬巖不拘小節(jié),將自已的中華煙丟過去道:“樓導,你的作品我看了,有層次有深度,拍攝手法也很獨特,擅用長焦,中景鏡頭特別多,你原先是不是導演過舞臺???”
樓駿馳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有笨吭谏嘲l(fā)上道:“喬部長,我的作品沒幾個人能看懂,審片的那幫傻逼不懂藝術(shù),上不了院線,干脆放到網(wǎng)上免費讓大家看。我之前在話劇團近十年,什么活兒都干過,沒人比我更懂電影。”
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一下子就出來了,喬巖自從來了宣傳系統(tǒng)后,這類話聽多了,誰都看不上誰,誰都覺得自已最牛逼。估計聊下去,能把國內(nèi)導演罵個遍。
與這類人交談,得有個平和的心態(tài)。喬巖沒有急于展開話題,閑聊道:“樓導就一部作品嗎,還有沒有其他的?”
樓駿馳瞥了眼,露出得意的神情道:“拍了好多,能看到的就那一部,過不了審,有少兒不宜的內(nèi)容,你想看嗎,想看我發(fā)給你?!?/p>
“可以啊,我欣賞一下,主要看少兒不宜的。”
樓駿馳笑了起來,夾著煙指了指道:“果然男人愛好都差不多,不過你不能戴著有色眼鏡去看,我是為了推動情節(jié)而設(shè)計的橋段。人物的情緒是遞進的,當達到一個爆發(fā)點的時候,需要激發(fā)出原始的本能來表現(xiàn)張力?!?/p>
“比如說,倆人在火車上狹小的廁所內(nèi),來了一次酣暢淋漓的親密接觸。窗外北風呼嘯,白雪皚皚,當他們提起褲子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南方,綠樹蔥蔥,陽光明媚。在大山里的某個小站,女主下了車,而男主則趴在窗前張望,隨著汽笛聲響起,火車開動了,女主邊哭邊追趕,而男主淚流滿面,無語凝噎。駛進隧道后,男主緩緩地蹲在地上靠著車門張大嘴巴吶喊,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
“這是一場分手戲,情緒,畫面,肢體,表情直接拉滿,沒有一句對白,卻把分手的那種痛苦和不舍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當時就是懟臉拍,結(jié)束后的時候來個長長的遠景,音樂起,炊煙升,鳥兒飛,蟲兒鳴,最后落在女主的背影上……”
樓駿馳越講越激動,直接站了起來,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電影場景。不得不說,他很有感染力,喬巖被帶進了畫面中。笑著道:“哪個火車的衛(wèi)生間允許他們待那么長時間?”
樓駿馳使勁嘬了一口煙,坐下掐滅煙頭,瞇著眼睛道:“一看你就沒生活,小地方的那種綠皮火車幾乎沒什么人坐,我拍攝的時候就沒清場,全是實景拍,沒人打擾。”
喬巖悠然一笑,道:“你的拍攝手法確實細膩,我當初看得時候走心了。說真的啊,不亞于那些大導演,只是確實時機而已。也許再沉淀幾年,說不定一下子就火了?!?/p>
樓駿馳冷笑,擺手道:“做夢去吧,以前是靠作品說話,現(xiàn)在是靠資本。你看哪個導演正兒八經(jīng)拍戲,演員就更別提了,一堆沒演技的小鮮肉,背后都是資本運作啊。出品方和院線方都是投資方,通過炒作制造流量和熱點,上線圈一波熱錢,你好我好大家好。包括編劇,都是胡編亂造,狗血劇情看著都想吐,什么霸總愛上懷孕八周的我,你說這是人寫出來的嗎?”
喬巖哈哈大笑,道:“樓導原先也是有志向的青年吧?”
樓駿馳無奈一聲嘆息,又點燃煙道:“喬部長,不是和你吹,那誰誰誰和我同班同學,現(xiàn)在紅成什么樣,就他那作品,我都不稀得說。上學那會兒就沒見過人,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可人家就是火啊,你有什么辦法?!?/p>
“其實我也有很多機會,不愿意和他們同流合污,狗屁不是,那垃圾作品,簡直侮辱導演這個行業(yè)。然而,不得不向現(xiàn)實低頭啊。我現(xiàn)在沒有作品,沒有資源,依舊租房住在地下室,吃了上頓沒下頓,還得靠女朋友接濟,如今,女朋友也分手了,還得和我爸媽要錢,這就是現(xiàn)實啊,我他媽的還奮斗什么勁,看不到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