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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互為掣肘

按理來說,沈陽府來尸,倒也不值得奇怪。

沈陽府的狼煙,升起的可比邊墻方向還要早。

人越多,越難防。

這個道理,經(jīng)過這般時日血的教訓(xùn),大多人都早已有所體悟。

李銘就沒打算探究沈陽府詳情。

或者說,即便沈陽府仍未失陷,又與他這小小駐屯百戶何干?

如今境況,大家還是各憑本事吧!

......

沈陽府,太守官邸。

有人壯著膽子正在發(fā)問。

“太守大人,今歲冬寒,我等......該如何是好?”

張輔成端坐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椅子的扶手,目光掃過堂下齊聚一堂的將校官紳。

正是眼前這些人,分別把控著如今沈陽府內(nèi)的物資、兵力、糧秣,所以才有資格坐于此地。

但有一個大問題,是誰也無法解決的。

那就是......冬炭。

圍困日久,糧食倒是不愁,作為昔日重鎮(zhèn),城中深掘豎井之?dāng)?shù),亦足可堅守。

唯獨這降寒凜冬,最是要命。

距離最近的,是八十里外的撫順炭場,只怕也早就陷了。

畢竟,撫順衛(wèi)就在渾河上游。

城外渾河如今是個什么情況,眾人皆有目共睹。

以往趁著秋時運炭的游商,更不可能再來。

至于木材......

每日派兵,走西門去遠處山上砍伐,也就堪堪供應(yīng)全城飲炊罷了。

進一步的取暖,不夠!

人去多了,太守標(biāo)營親兵人少,難免常有混亂死傷。

以命換柴,孰重乎?

人去少了,兵丁倒是護得住,卻又帶不回多少柴火。

這些披甲銳士,死一個就少一個。

時至今日,張輔成麾下千人標(biāo)營,已然折去四成。

再這般下去,不用等到將士們死完,只怕也該要嘩變了。

這標(biāo)營之中,雖然將校多為張輔成親族嫡系,然而,兵士卻為朝廷從別州撥調(diào)而來。

無論怎么看,張輔成,都再也損失不起了!

然,城內(nèi)沈陽千戶衛(wèi)所屯卒,實難堪用。

武官家丁......他亦難以揮使。

保存實力,這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每家每戶的共識。

沒了家丁,他們這些武官也不過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張輔成心懷百姓,卻又不關(guān)他們自家的事。

旬月之間,更有百姓趁出城伐木之時機出逃,恐已逾千。

這都是被征調(diào)來的役夫,心中回家的意愿早已格外強烈,令亦難止。

城中作亂被斬者,數(shù)百......

尸骨不便處置。

是故......干脆丟出城去,權(quán)當(dāng)一塊‘墜石’,砸將下去,在尸堆里激起一點‘浪花’。

城上兵卒,將之戲稱為......‘墮獄’。

凡此種種,足可見軍心之渙散,民心之低迷。

但他們又總歸是把尸鬼始終都被攔阻在城墻外。

渾河上游之尸亦有窮盡,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仍被沖去了更下游......諸如,遼陽府。

......

可眼下入了秋,所有人都不能再穩(wěn)坐釣魚臺了。

因為,他們?nèi)羰窃俨幌胂朕k法,等下雪封了路,那就一起在城里等死吧!

快則一月,慢則兩月,必有雪下。

“本府早就有言,派兵!派兵!”

張輔成恨鐵不成鋼的叱罵道。

“撫順炭場必有存余!若早日運回,何至有今日之憂?!”

堂中亦無人敢應(yīng)。

此刻來看,若能當(dāng)機立斷,早些派兵東出,逆尸而進,將炭場收復(fù),如今起碼還能有個盼頭。

然,城中局勢掣肘良多,太守張輔成的計略始終未能真正得到執(zhí)行。

原沈陽守備李毅的缺失,致使城中十幾個百戶武官為了上位,明爭暗斗之下,宛如一盤散沙。

張輔成頗有一種有力也無處可使的感覺。

大事上,他們自然聽從這位太守號令,積極表現(xiàn)。

可真到了觸及自身利害的細處,他們卻又難免陽奉陰違,張輔成亦無可奈何。

去東面自投尸口?只為收復(fù)炭場?

當(dāng)然可以。

眾人亦會高呼,‘大人英明!’

但是......調(diào)誰出城?誰來指揮?如何選人?

誰,去送死?

單是這些事情,就足以讓眾人互生防備,互作攀扯。

放著偌大的沈陽堅城不待,誰會愿意遠赴八十里開外?

還是往渾河上游去?!

簡直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沈陽府內(nèi)并不是沒有絲毫存炭。

只是,數(shù)額不夠。

可是這個‘不夠’,卻又是個及其曖昧的詞匯,官庫儲炭,不夠全城取用,但集中起來,也勢必足夠讓其中一部分人熬著。

至于其余熬不過去的,那就熬不過去罷。

在場不少人,恐怕都是這般想法。

亦有商賈之輩,家中有所囤積,更是將此事不放在心上,淡定自若。

張輔成環(huán)顧堂下眾人。

他對在場這些人的底細并非一無所知,甚至誰家有糧?誰家有炭?大伙兒也只是嘴上不說,卻又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仗著朝中靠山,旁人不愿得罪罷了。

‘殺雞取卵?’

張輔成不止一次想過。

卻又一次次按下心思。

當(dāng)下最麻煩的問題在于,他麾下標(biāo)營并不具備壓倒性的優(yōu)勢。

甚至于,若是有大半武官抱團,就足可以與其匹敵。

拋去其他不談,單論營兵和家丁之精悍,雙方其實仍然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是故,雖然城內(nèi)只有武官家丁合計不足三百,卻又足以匹敵張輔成麾下所剩標(biāo)營之兵。

殺雞儆猴,又難保不會變作兔死狐悲。

屆時......怕是更難收場。

一言堂,只能是繼續(xù)存在于張輔成的想象當(dāng)中。

但若是放任下去,城中百姓入冬沒了活路,勢必又是一場潑天之亂!

張輔成已經(jīng)能隱約預(yù)見到那慘烈一幕,卻又難有良策。

‘派麾下標(biāo)營三百,前去收復(fù)炭場?’

張輔成近日多次有所意動,卻又不敢真的付諸行動。

尸圍以來的這般時日,他也是看清了眾人嘴臉。

當(dāng)他麾下甲兵千人時,諸將唯命是從,官紳無不慷慨解囊。

當(dāng)他麾下甲兵只余六百之?dāng)?shù),諸將便略有敷衍之意,官紳亦閉府哭窮。

若是更少......張輔成只怕是都沒法子再把在場的這些人,給輕易召集起來。

這,才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

所謂萬眾一心,不過是夢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