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左手的馬鞭緩緩抬起,最終,定格在那名出言頂撞的屯卒臉上。
他的聲音沒有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松?!?/p>
“大順軍法共計十七禁,五十四斬?!?/p>
“此人犯了哪一條,你來明明白白的告訴他?!?/p>
李松向前踏出一步,甲胄鏘然作響,他沒有去看那名屯卒,而是朝著李煜的方向,抱拳稟禮,“啟稟大人,此人確犯軍法!”
“其犯軍法十七禁令之一,輕軍?!?/p>
“輕軍者,違抗軍令、怠慢軍紀,當斬!”
“另犯有五十四斬之一,擾動軍心。”
“其人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當斬!”
“此二條,皆犯!”
一個“斬”字,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所有屯卒的心口上。
周遭的空氣,瞬間凝固。
方才還隱隱有些騷動的屯卒們,頃刻間死寂一片。
近日世道突變,再加上沙嶺李氏主家的嫡系親衛(wèi)力量損失慘重,讓他們這些人竟是在沙嶺堡內(nèi)仗著些親族關(guān)系,變得有些無法無天了起來。
待李煜的目光掃過,眾人無不垂首,握著長槍的手心滲出冷汗。
那份久違的、對軍法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正從心底一點點爬回他們臉上。
方才說話的屯卒漢子,呆愣的聽完李煜二人一唱一和的對話,他驚得一激靈,繼而就冒起了冷汗。
不待他開口脫罪,李煜已經(jīng)揮下馬鞭,“既如此,左右!”
“與我拿下此人!”
殺人立威而已,對李煜來說,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喏!”
自有距離最近的兩名甲士,揖禮領(lǐng)命。
二人大步流星地分開人群,徑直走向縮在人群當中的漢子。
如此態(tài)度,簡直是視他們?nèi)鐭o物。
盡管李銘確實給這些屯卒派發(fā)了長槍、刀盾,但是甲胄,自然是沒有的。
最多也就是有些軍戶漢子的家境不錯,身上自備了一件家傳的雜色甲或粗制皮甲。
隨著甲士步步逼近,屯卒們畏之如虎,霎時散開,仿佛在躲避瘟疫,瞬間就將那漢子孤立在原地。
他絕望地看著往日稱兄道弟的親友,此刻卻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他只感覺一陣渾身乏力,手掌不由一松,長槍脫手,在地上砸出沉悶的聲響。
沒有退路,沒有援手,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嘴唇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抵抗?
如何抵抗?!
他的家小尚在沙嶺堡內(nèi)!
他更沒辦法一個人力敵二十個披甲精兵!
身邊往日熟絡(luò)的同袍,此刻都默默低首。
盡管屯卒們?nèi)硕鄤荼?,但是現(xiàn)在大家是個什么態(tài)度,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
這種情況下,沒人愿意幫他一齊反抗!
身前是一眾虎視眈眈的甲士精兵,身后是封閉的堡門,根本逃跑無望。
是死一個,還是死全家?
這或許并不難選。
不等兩名走到近前的甲士動手按倒,他仿佛失去渾身氣力般,沖著李煜直直跪了下去,開口乞饒。
“我愿服罪,只求大人開恩......”
這已經(jīng)是唯一的生路了。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他忘了,眼前的人,是六品百戶武官,和他這樣的軍戶,有著本質(zhì)上的差距。
正如他們這些人,竟是忘了族長李銘亦是武官,官與民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一般。
“既已伏法,左右!押下斬首!”
已經(jīng)站到軍戶漢子身后的兩名甲士聽令不再遲疑,一左一右,如鐵鉗般扣住了他的臂膀,猛地向后一擰,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啊——!”
骨骼錯位的劇痛讓他發(fā)出一聲悶哼,繼而從失神中痛的驚醒,化為驚恐的尖叫。
“大人饒命!饒命?。 ?/p>
“族長!叔父!”
“救我啊,叔父??!”
被人推著往護城溝旁走的漢子,陡然開始大聲呼救,面對死亡,他終究無法坦然以對。
他甚至后悔片刻前,竟然就那么輕易地束手就擒......
這一刻,家人妻女,都因恐懼而拋之腦后了。
從始至終,被侍女攙扶回堡的族叔李銘,都未曾再露面。
或許他已經(jīng)回了宅邸,又或者就等在門樓后,一邊聽著堡外的這場鬧劇,一邊等待著李煜親手落幕。
不過,都不重要了。
“大人,卑職愿為大人分憂,親自行刑!”
李煜看著再次站出來揖禮的李松,輕輕頷首,順了他的意。
“可?!?/p>
李松緊跟著押解漢子往護城溝走去的甲士,一邊走,一邊拔出腰刀。
‘鏘——’
刀身與刀鞘的摩擦聲,冷的讓人心頭發(fā)寒。
聽著身后步步緊逼的聲音,那漢子徹底絕望,幾近癲狂。
他不再無謂的求饒,開始破口大罵。
“老不死的!這都是你騙我們出堡的!”
不等他罵完,快步走上來的李松已然欺近,手中腰刀劃出一道森然弧線,不帶絲毫猶豫,直取其脖頸。
“不管你做什么!也改變不了你家絕戶的——”
一道凌厲的刀光閃過!
“噗嗤!”
聲音戛然而止。
一道血泉噴射,臉上還凝固著驚愕與怨毒的人頭滴溜溜的在空中打著旋,滾入了那丈深的護城溝。
‘......事......實......’
半空中,那顆離體的頭顱唇吻翕動,似欲有言,卻又始終發(fā)不出后面的聲音來,最終只余‘咚’的一聲從溝中傳出。
身后的甲士松開鉗制尸身的雙手,順勢往前一推,避免血液噴濺上身。
在場眾人靜靜的看著,脖頸處仍噴血不止的無頭尸身,在慣性下又向前踉蹌了兩步,才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整個堡門前,落針可聞。
‘嘩…’
倒是還有鮮血從斷口處匯聚的小溪,循著溝壁,往下潺潺流淌,那聲音清晰可聞。
李煜的目光從那具尸身上收回,淡淡地瞥了一眼緊閉的堡門。
雖然就這么在堡外殺了人,可能會給族叔惹些小麻煩。
但是李煜相信,那個老狐貍能處理的好,用不著他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