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
李煜倒也是想過,從他肩上堪稱僭越的紅袍,就能看出些許心思。
張承志披甲,戴的還是老一套的百戶綠袍大氅。
可問題是,鎮(zhèn)守千戶的任命,并不像那小小縣丞,靠一個所謂官印就能認下。
千戶比百戶不單是品級大小的區(qū)別,更重要的......是擁有一部分軍事上的‘自主權(quán)’。
即突逢戰(zhàn)事,可在有限度的范圍內(nèi)‘便宜行事’。
必要時,甚至可以調(diào)集麾下兵員,在其千戶衛(wèi)所轄地范圍內(nèi)主動出擊,保衛(wèi)地方。
是故,鎮(zhèn)守千戶作為地方衛(wèi)所的第二級最高主官,僅在駐鎮(zhèn)總兵之下,其任命必須直接經(jīng)過朝廷決議,才會下達旨意。
等朝廷任命到了地方,需下發(fā)由洛京內(nèi)務(wù)府制成的官印、官袍及圣旨這三件套,最后經(jīng)由朝廷天使當眾宣旨。
這一套流程中,每一步都離不開朝廷。
想要克服這一點,眼下可行的唯一方法,就是私造官袍、私刻官印。
但圣旨宣講,又是李煜絕對繞不過去的坎兒。
先不談圣旨,就說那朝廷天使何來?
天使?他找個天尸來還差不多!
當然,這都是曾經(jīng)......
現(xiàn)如今,局勢糜爛至此,遼東與洛京朝廷遠隔千里之遙,神仙也再難往返兩地。
即便是距離更近的幽州治所薊城,李氏族地錦州,乃至是近在撫遠縣西南方的沈陽府,都已經(jīng)斷了數(shù)月聯(lián)系。
現(xiàn)在還想要走正常途徑升官加職,確是想也別想。
就算是‘火線提拔’,起碼也得找個能為李煜背書的朝廷大員。
再不濟,也得是個太守、總兵之流!
而這些,李煜統(tǒng)統(tǒng)都做不到。
‘真要現(xiàn)在就走自封自領(lǐng)的路子?’
李煜有些舉棋不定。
他倒不是害怕洛陽朝廷能把手伸到遼東‘平叛’。
只是,此事若是辦得不妥,自封自命,就會白白落人口舌。
在法理上,李煜就站不住腳。
遭人議論倒是其次,關(guān)鍵是自此以后,官身為他所帶來的大義名分就沒了大半。
李煜若是李氏主支,自然是可以不管不顧地舉旗一揮,遼東大地必將從者云集。
不說多的,借著將門昔日余威,李氏族親武官協(xié)力,于尸患之下,嘗試割據(jù)幽州遼東一隅之地,一點兒也不難。
可惜......他不是。
一個寂寂無名的李氏旁支百戶,說好聽的叫將門大族出身。
講得直白些,也就是個無名小卒。
嚇嚇平頭百姓可以,但真要把自已太當個人物,那就是李煜自已犯蠢,認不清現(xiàn)狀。
不說別人,單是其他李氏族親就不可能認他。
你我皆是旁支,憑什么要以你為主!
......
若是李煜兵強馬壯,那倒也不是不敢自行其是。
然,所占不過縣城半座,民不過千余,兵不過數(shù)百。
這點兒家底,就是風中樓閣,一吹就倒。
所謂野心,也得有可供它發(fā)芽成長的養(yǎng)分不是?
李煜思忖許久,仍是只能按下不表。
起碼現(xiàn)在,他不需要所謂名分,也照樣能掌控撫遠衛(wèi)城。
“這樣吧,”李煜聲音稍頓,“張兄若誠心相依,也不必這般遷就?!?/p>
要說解決辦法,倒也確實是有的。
所謂幕府門客,是非常私人的從屬關(guān)系,上不了臺面,但它也確實受到天下人的廣泛認可。
因為,養(yǎng)客之風,自古有之。
李煜吐露心跡,“我幕下不過一位幕僚,張大人,可愿委身門客之位?”
“自此,你我可以私交論處?!?/p>
李煜在一位百戶同僚面前,說出這不要臉的話來,竟是難得覺得有些羞臊。
昔日,少說也得是個一郡太守,才有資格放言,開府養(yǎng)客,收些賢德之士倚為治民臂助。
朝廷更是明令禁止官身依附,結(jié)黨營私。
大順朝,官吏們只能有一個君,那就是陛下!
他一個芝麻大的百戶官,何德何能?
但是,盡管聽著有些離譜,這也確實是個能夠有效繞開官職,來建立雙方另一種從屬關(guān)系的野路子。
尊禮復古,好歹也算是有個依據(jù),用來遮羞倒也勉強足夠。
“承蒙大人不棄,張某自是愿意。”
張承志現(xiàn)在也是光棍,他不管那么許多,順桿兒就爬。
“某愿為明公驅(qū)使,以效犬馬之勞!”
門客嘛,也行,好歹算是幕臣,起碼落下個名分。
反正世道都成了這樣,他這落魄武官,又何必那么講究。
至于以后?還是先過了眼前罷。
......
索性,李煜交予張承志一樁任務(wù),亦是投名狀。
“既然,張兄有愛民之心,我也愿為成全?!?/p>
“若想示旗號于北城,僅東北角樓與西南角樓兩處,還遠遠不夠?!?/p>
李煜指向西北方。
“至少,西北角樓也需奪還于手。”
“如此才能占據(jù)全城高位,以旗號明示坊市百姓!”
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張承志自然是懂的。
“張某愿為明公驅(qū)使,為救北城百姓,肝腦涂地!”
張承志一副大公無私地說辭,躬身抱拳的動作更是畢恭畢敬。
“好,張兄既有心解難,我亦愿成全?!?/p>
李煜點點頭,他倒是開不了口直呼其名‘承志’。
因為,張承志的年紀,都夠做他的小爹了。
索性還是老樣子,叫他個兄號,也算是親近拉攏。
“張兄今日可任選人手,明日奪樓,可否?”
今日之事走到這一步,張承志不可能拒絕,他朗聲道。
“某愿立下軍令狀,事不成,無顏再見明公!”
李煜給了他明確的時間。
剩下的,就是人手問題了。
張承志心事重重的離開城墻,城內(nèi)能讓他挑選的人手其實并不多。
他今日所為,實在是攪了趙懷謙的好事。
所以,張承志心中,首先就得排除趙氏仆役,還有那些抱團跟著趙懷謙廝混的差役們。
李氏親兵,張承志自然也不敢染指。
結(jié)果,他所能依靠的,就只剩下這城中老卒,還有那些沒什么立場可言的軍戶屯卒。
而屯卒,又向來都是不堪用的。
實在是沒辦法,他只好趁著日頭尚未落下,趕緊去各家各府游說。
說來可笑。
曾經(jīng),老卒們期望張承志挑起大梁,他卻愛搭不理。
如今,張承志卻亟需老卒們的支持,為此不得不厚著臉皮,上演一出‘小牛啃老草’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