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李煜的罩袍被朔風吹的獵獵作響。
他默然俯瞰著死寂的北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稟大人!”
“西南角樓已經(jīng)被我部奪下!”
一名傳信輕兵急匆匆的跑上城墻,帶來了一些新消息。
“進來說?!?/p>
李煜收回目光,回身往了門樓正廳。
他在主位上坐定,才向那名亦步亦趨的傳令兵問道。
“與本官仔細說說,李忠那邊的情況?!?/p>
南城角樓一事,便是由李煜的親兵李忠,領著兩什兵丁前去督辦的。
“是!”
傳令兵是個順義軍戶出身的老卒,他再次躬身揖禮,言辭并不怯場。
“李忠大人率我等一路通行無阻,直至西南角樓,皆未見尸影?!?/p>
“我等遂搬石抵盾,現(xiàn)以盾墻遮蔽城墻步道,眼下正待大人重新示下將令!”
“嗯......”李煜微微頷首,夸贊道,“很好。”
雖說這本就是個十拿九穩(wěn)的差事,但如此順利,意味著他構想的防線終于徹底閉合。
自此,撫遠縣城才算在事實上被徹底分割。
生者與死者的轄地,南北涇渭分明。
李煜麾下官兵所占據(jù)的‘南城’......
是由撫遠衛(wèi)城、本縣南坊與城南甕城組成的‘安全區(qū)’。
也是李煜麾下兵卒把守巡察的實際控制范圍。
想到南坊,李煜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這片坊市的情況,稍有些特殊。
早在前幾日,南坊所剩不多的幸存者便陸續(xù)尋機來投。
如今那里面,估計是不剩下幾個活人了。
尋常時候,出城的巡察兵士也并不會進入南坊。
只有一些老卒會在下值后,結伴進入,來回搜尋各家各府中的同伴下落,順便清理尸鬼。
倒是那軍戶王二,時有攜舌出坊的換糧之舉。
隨著他‘斬獲’漸少,出坊的時間間隔也在逐漸拉長。
李煜借此,能夠通過王二的出坊間隔,間接確認南坊局勢正在變得愈發(fā)可控、干凈。
只是目前衛(wèi)城容納數(shù)量遠遠未曾觸及上限,所以也就沒有遷居南坊民居的必要。
南坊就這么被遺忘,成為了一處頗為特殊的‘空白緩沖區(qū)’。
......
如今,縣城‘南北’之分割,與往昔是兩碼事。
嚴格意義上來說,曾經(jīng)人們口中的撫遠縣南城,是包含了南坊及衙前坊在內(nèi)的。
北城,則是涵蓋西市、北坊與東市。
城中坊市便是這般南二,北三的布局。
衛(wèi)城則獨立在外。
如今,李煜以縣城南北官街上,橫亙的那道刀車墻壘為基準,重新劃分南北定義。
‘南城’與‘北城’,兩者之間,橫亙著四道屏障。
一者,便是李煜此刻坐鎮(zhèn)的衛(wèi)城北門,固若金湯。
二者,便是南坊內(nèi)緊閉的北坊門,此處也最是薄弱,甚至沒有兵丁駐守。
若是有膽識的人,大可翻墻逃入南坊,也算是城中百姓的一條生路所在。
三者,衛(wèi)城西門外的刀車土壘。
這里也是北城尸鬼最容易威脅出入交通的關鍵位置。
四者,便是今日新近封閉的西南角樓步道。
徹底斷絕了尸鬼從城墻上迂回的可能。
衛(wèi)城高墻,哨兵時刻緊盯城內(nèi)動靜。
只要確保此四點不失,北城群尸便于南城軍民一時無礙。
......
“李忠大人還讓小人請示,甕城那架床弩,可否挪至西南角樓望臺?”
傳令兵把李忠的想法,一字不差的復述出來。
李煜心中贊同,置于角樓高臺,床弩射界會更為廣闊。
不管是城內(nèi)城外,都能給予打擊,能極大加強官兵對南城的掌控力度。
“準了。”
傳令兵并未立即謝恩,反而訕笑著搓了搓手,“大人,我們的人手不夠?!?/p>
床弩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家伙。
所謂‘八抬大轎’,用來抬一架床弩,這人手也不過勉勉強強罷了。
除此之外,甕墻與主墻之間的步梯,是第二道難關。
將床弩吊上望臺,更是難上加難。
一套流程下來,少說沒有三四十人幫襯,怕是根本就弄不上去。
......
李煜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這樣,你帶著我的口令,去校場找張百戶?!?/p>
“他那里有四什新卒正在操練,讓他們?nèi)ピ钪疫\弩,就權當是今日的額外拉練?!?/p>
城中稱得上‘閑人’的,也就只有這批新卒了。
他們每日除了兩個時辰的操訓,便是去撿馬糞牛糞,堆曬起來,為狼煙和過冬儲備燃料。
派他們?nèi)コ鲂┛嗔?,也是再合適不過。
“喏!”傳令兵抱拳,躬身后退。
......
校場上。
“叉!插!刺!扎!”
張閬,張承志的家丁,正賣力地替他操訓著新兵。
而張承志本人,則樂呵呵地抱著雙臂,躲在樹蔭底下乘涼,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這不是偷懶,只是為了更好的置身事外,是保身之策。
張閬每喊一聲,校場上的兵卒們便挺槍戳刺。
“哈——!”
“哈——!”
盡管動作七零八落,但四十人殺聲齊匯,也自成一番氣勢。
傳令兵匆匆趕到,對張承志低語幾句。
“......好,我知道了。”
張承志對著傳令兵點頭應下。
他隨即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朝校場上喊道。
“張閬!”
“家主?!睆堥伡纯虙佅履切┒藰尨袅⒌男卤?,快步跑了過來。
“點兵,收械,隨我去城外干活兒?!?/p>
張承志隨意拍了拍衣袍上可能沾染的灰塵,語氣隨意,就仿佛只是出去郊游。
“是,家主!”張閬倒是聽懂了。
干活,就是沒什么危險的意思。
他快步走向點將臺,敲響銅鑼。
‘鐺——鐺——’
“隊率點兵查數(shù)!歸還兵械!”
“喏——!”隊列中的八名軍戶出列領命。
他們是這支新兵之中為數(shù)不多的‘骨干’。
其他人不是民戶,便是奴戶,沒什么戰(zhàn)陣經(jīng)驗。
“噤聲!”
張承志施施然走上點將臺,清了清嗓子。
“今日操訓取消,隨本官去甕城搬運床弩!”
‘......’這人是誰啊?
臺下一片寂靜,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眼前這個懶洋洋的家伙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他始終游離在操訓之外,不少人還以為張閬才是他們的操訓主官。
見沒什么反應,張承志又‘咳’了一聲。
“喏——!”
有八名隊率帶頭,這次總算是響起一陣不大齊整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