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和族叔李銘,對后續(xù)人手調(diào)度的分配問題稍加商量,便徹底敲定了此事。
“咳咳咳......”李銘輕咳了幾聲,擺手道,“賢侄,住處已經(jīng)給你留好了,還是你以前住過的老地方?!?/p>
往年拜訪走動,李煜及他父親李成梁,大多都是借宿在此。
是府中專供客人住的一處院子。
他轉(zhuǎn)頭看向李云舒,“舒兒,既然你在,就帶著煜兒去廂房安置吧?!?/p>
“是,父親。”
李云舒嫻靜起身,向父親揖了一福,隨即轉(zhuǎn)向李煜,聲音輕柔。
“煜哥兒,請跟我來吧。”
“銘叔,侄兒告退?!崩铎掀鹕?,抱拳向主位的族叔揖禮。
李銘略帶不適,便不再言語,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作回應(yīng)。
李煜隨即就轉(zhuǎn)身跟了出去。
二人走出正堂,只見李煜的五名隨侍依舊等待在廊道兩側(cè)靜候。
夏清、素秋等人見他們出來,連忙垂首揖福。
李云舒伸手虛扶,對她們溫聲道,“我要帶煜哥兒去住處看看,你們也跟上。”
身份不同,地位不同。
李云舒眼中的這五名侍女,完全談不上阻礙,對待她們更多的還是一種淡然,凌駕于其上的自信。
她們的目光下意識越過李云舒,看向李云舒身后慢了幾步的李煜,看到老爺點(diǎn)頭示意,她們才出聲應(yīng)下。
“是,舒小姐?!?/p>
許是因?yàn)樯砗蟾舶停钤剖嬉宦飞现皇巧彶脚惨?,悄無聲息地為身后的族兄李煜引路。
二人之間一時無話。
到了小院外,李云舒才止住身形,側(cè)身對夏清等侍女道,“這便是你家老爺住處,你們且先進(jìn)去整理一二?!?/p>
李煜同樣開口道,“去吧,把被褥都布置好?!?/p>
“是......”侍女們有眼色的退下了,給二人在這處廊亭留出了獨(dú)處的空間。
‘呼——’
李云舒長吁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看向李煜,面色認(rèn)真。
“煜哥兒,世道變了......”
比起之前溫水煮青蛙似的相處,李云舒陡然發(fā)現(xiàn),她可能沒那么多時間再繼續(xù)熬著。
因?yàn)槊恳淮畏謩e,似乎都意味著李煜有可能一去不還。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李云舒當(dāng)初在撫遠(yuǎn)縣趙府,親身經(jīng)歷了那場混亂不堪的尸亂。
推已及彼,對付那些怪物,絕非是什么易事。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極其兇險的。
一處傷痕,一次大意,一次失誤......
這些不起眼的錯漏,就能置人于死地。
生與死,僅一線之差。
李云舒近前兩步,距離之近,一如昔日親昵,兩小無猜之時。
她素手輕抬,為李煜拭去肩領(lǐng)上沾染的塵土。
不經(jīng)意間,她竟是瞧見了些許的污漬,黑紫似血,深深滲在鎧甲的甲片接縫得繩結(jié)上,好似已經(jīng)干結(jié)。
那是男子出入險地的勛績,卻也是親近之人眼中的危難憑據(jù)。
看啊,他曾親自上陣和那些吃人的尸鬼正面搏殺,浴血而還。
這一發(fā)現(xiàn)......如何能不讓人揪心?
李煜發(fā)現(xiàn)眼前佳人呆立,手上絲帕搭在肩領(lǐng)處沒了動靜,不由低頭相望,想要瞧瞧她是怎么了。
目光交匯,李煜竟是發(fā)現(xiàn),她......眼含憂怯。
少女的雙眸盯著一處怔怔出神,水霧不知何時已在眼眶里積蓄,透著種讓人心頭一顫的破碎感。
一貫表現(xiàn)得嫻靜淑德的英武少女,此刻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柔弱之態(tài),直搗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俯身貼近,抬手搭在李云舒肩頭,感受到她繃緊身子的僵硬之感,慌忙問道,“云舒,怎么了?”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嗎?”
“盡管說,我來給你撐腰!”
李云舒恍惚......記憶中,少年似乎總是這么說。
盡管,大多數(shù)時候,她受的委屈,往往都是因?yàn)榕闼嫠H霪?.....事后受到的牽連。
還有旁人對于她和族兄關(guān)系親近的異樣眼神。
這些,都是有的。
但這句話一直以來,不管第幾次聽到,都確實(shí)很讓她受到鼓舞。
正因?yàn)橛羞@句話在,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堅定她內(nèi)心的想法。
原來,除了兄長和父親,還是有人會堅定地站在她的身邊。
當(dāng)李云舒真切認(rèn)識到這一點(diǎn)的時候,那份悸動,竟是早已深埋于心多年。
她聲音極盡輕柔的說道,“沒有,家中有父親在,什么委屈也受不著。”
李云舒用手中絲帕輕柔徒勞的擦拭著少年武官甲片中的污漬,卻怎么也擦不凈。
那血色早就滲入了繩結(jié),洗都洗不褪了。
盡管,那絲帕是她花了好多功夫才繡好的一個小禮物。
但......污了,也并不覺得可惜。
“煜哥兒,別死,好嗎?”
少女的聲音帶著哽咽,明亮的眸中水霧氤氳。
看著她嬌俏的鼻翼輕輕翕動,李煜明白,她竟是真的哭了?
這一發(fā)現(xiàn),讓他更加手足無措,只會笨拙地嘗試安撫。
“云舒莫怕,我是百戶啊,手下將兵過百,又怎么會死呢!”
“若是我都會死,只怕這兩堡軍民,就先一步消亡殆盡了?!?/p>
李煜說的在理,李云舒心中稍安。
可是下一刻,她又想起這幾次見面,李煜似是躲著她一樣。
總是在忙,可......真的就沒有一點(diǎn)時間給她嗎?
想著想著,李云舒下意識嘟起了嘴,眼底的委屈幾乎要溢出來。
在李煜眼中,這是少女還在和他慪氣的表現(xiàn)。
“云舒,你想要什么盡管說,只要別哭了,好不好?”堂堂六品武官,竟是小聲湊到女子耳邊告饒。
果然......女人戰(zhàn)勝男人的法寶,不在刀劍,而在其無形之柔然。
李云舒平復(fù)了憂愁的心緒,趁此時機(jī),嘴上仍是借故嗔道,“那煜哥兒為什么總是不尋我?!?/p>
“每次都是見了面就走,就......就不能多留一留嗎?”
李煜苦笑。
“云舒,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p>
“何必貪戀于一時相會?”
這話徹底點(diǎn)燃了李云舒心底的郁氣,她再沒忍住,一時泄了心聲,“煜哥兒,我已經(jīng)及笄三載,快要成了老姑娘了!”
為此,百戶李銘年年還得為自家閨女繳納一筆單身稅給朝廷。
這筆單身稅還是逐年遞增的。
三年又三年,她還能等幾個三年?
生與死紛爭無休,這全然陌生的世道相逼,她就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