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這種癲狂的鬼東西近距離接觸,面對的還是村里的熟面孔。
鄉(xiāng)野漢子們,眼下所能想到的處理辦法,就是挨個控制起來。
村子里還能剩下的尸鬼,都是各有‘缺陷’。
如孫瓜落三嫂那般軀體完整的尸鬼,少之又少。
反正,先把繩子什么的綁起來,再堵好它們的嘴巴。
然后,就近關(guān)在它自家的屋子里,鎖好門。
大概,在他們每個人的心底,都還隱隱抱著一絲微弱到可笑的期望......
他們在等待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轉(zhuǎn)機(jī)。
至于之前發(fā)現(xiàn)的那兩個只剩下半截身子的鄉(xiāng)鄰,以后……真的還有可能被治好嗎?
這個問題太過沉重,沒有人敢去深思。
他們只是在用自已的方式,本能地進(jìn)行著一場笨拙的‘施救’。
只是,在大多數(shù)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不得已。
他們反倒是把這些被困在房屋中的個別尸鬼,折騰得更加破破爛爛。
甚至是......斷肢斷骨。
回想起那婦人胸口深可見骨的窟窿和被砸斷的腿,不少人心里到現(xiàn)在都直犯嘀咕。
他們嘴上說著都贊同‘綁起來’,可心里或許也隱隱明白,這所謂的‘施救’已然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就算以后真有了神藥,這副殘破的身軀,真還能救回來?
所有人的心里都直犯嘀咕,誰也沒有底氣。
要說他們的努力有沒有成效?
似乎是有的。
他們的努力也并非全然無用。
從地窖里救出的陸氏,雖因連日躲藏而形貌狼藉,卻也是眼下村內(nèi)唯一確認(rèn)的活口。
只是,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夕陽的余暉將影子拉得老長,給整個村莊鍍上了一層詭異的血色。
孫四六一行人,就近尋了他們中某人的住所。
那日人去屋空,屋里收拾得干凈,反倒沒有尸鬼肆虐后常見的滿地狼藉。
至少,還能住人。
幾人疲憊地坐倒在地,誰也不想說話。
孫四六木棒上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腥味。
“明天……還找嗎?”一個漢子啞著嗓子問。
孫四六看向?qū)O瓜落,后者正失神地望著自已那雙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
良久,孫瓜落才悶聲道。
“找,陸氏不就藏在地窖里活下來的么……”
“再者說,萬一呢?”
‘萬一呢?’
這個念頭,支撐著他們。
要問……他們到底圖個什么?
或許,就只是圖個心安。
在他們看來,官兵已經(jīng)來過,染疫的人幾乎都被官兵引走,殺了個干凈。
村口的拒馬是唯一的指望。
在他們心里,那拒馬就代表著官府的態(tài)度。
雖然沒進(jìn)村,但終究是來過了。
代表著瘟疫肆虐的風(fēng)頭可能已經(jīng)過去。
這和往年鬧大疫的情形很像。
官兵會設(shè)卡封村,等里面的人死完了,再放把火一了百了。
逃得性命的村民,只要熬過最兇的十天半個月,差不多就可以下山,繼續(xù)去侍弄自家的田地。
保住秋天的收成,才是活下去的頭等大事。
順便在這期間,重建家園......
瘟疫就是這樣,有時來得快,去得也快。
再加上親手救出了活人陸氏,這更讓他們堅信,只要沒被當(dāng)場咬死,只要躲得好,就有人還能活下來!
一切本該如此。
......
西嶺村村民搜救各處家宅的第二日傍晚。
又是一輪新的血色夕陽漸落。
同樣的夕陽,在數(shù)十里外的縣城,將冰冷的城墻映照得如同泣血。
孫氏村民依舊在滿村狼藉中,與極個別的受困殘尸做搏斗。
李煜領(lǐng)著甲士們也才堪堪護(hù)著人撤出縣城南坊。
李信頻頻望向坊內(nèi),觀察到坊內(nèi)旗號,逐漸逼近西坊門。
他趕忙朝一旁仍在暗自慶幸的屯卒吩咐道。
“速速下去開柵門,把大人他們都放進(jìn)來!”
李煜率人入城之后,這角樓甬道柵門自然是關(guān)了的。
否則,萬一尸鬼自此涌入角樓甬道,豈不是自找麻煩?
很快,就輪到李云舒,在李煜的謙讓下向角樓的甬道口走去。
“云舒,你先上去?!?/p>
“我?guī)讼攘粼诖硕揭?,確保萬無一失?!?/p>
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李煜自然是不希望多出意外。
唯有他親自盯著,方才放心。
但李云舒只是推了推手邊的趙氏女先行。
“貞兒,你先進(jìn)去吧。”
“嗯......”
被李云舒主動松開手的少女懂事的‘嗯’了一聲,隨即怯生生的走進(jìn)了面前頗為陰暗的甬道。
李煜瞧著她像是有些怕,卻也壯著膽子獨(dú)自往里進(jìn)。
看她并無尋常貴女的哭鬧畏縮。
趙府的妾生女,日子想必過得不算奢靡,總歸是被磨去了嬌氣。
所以......
這丫頭一路走來,表現(xiàn)的都還不錯。
李煜倒是有些信了那趙府老夫人的話,這丫頭確實是有在路上給李云舒當(dāng)個幫襯丫鬟的能耐。
李云舒自已并未跟著進(jìn)去。
她卻是留了下來,就站到李煜身側(cè)。
“煜哥,我有話想和你說?!?/p>
他們并排看著逐個通過柵門的屯卒,與周身拱衛(wèi)戒備的十名甲士。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近不遠(yuǎn),恰好方便對話交談。
李煜也不惱,一邊瞧著二十余屯卒依次入內(nèi)。
一邊輕聲回應(yīng)著李云舒,“嗯,我在聽?!?/p>
雖然李煜并未轉(zhuǎn)頭看向身旁勁裝女子。
但李云舒心下知道,他正好好聽著自已的話。
“煜哥,我們真的還會來這兒嗎?”
“我想聽實話?!?/p>
李煜聽得出來,她的情緒似乎頗為低沉。
語氣低柔,聽著倒也像是在......撒嬌。
一如那趙氏女對李云舒的親近,李云舒對李煜,何嘗又表現(xiàn)的不親近?
李煜心下想著。
她大概,是覺得不會再與困在城中的母族親眷相見了?
“確實可能會回來,我不騙你。”
聽著,似乎像是在應(yīng)付糊弄她。
可恰恰是這舉棋不定的猶豫,才是李煜的真實想法。
“不過......這恐怕還需要我與你爹商討之后,才能確定?!?/p>
‘呼......’
李煜說完話,明顯能感覺到身旁少女的輕輕舒了口氣。
李云舒的郁氣散了不少。
這不怪她。
趙府的女眷,心思終究還是細(xì)膩感性了些。
她們鄭重其事的離別傾訴,難免讓李云舒有了此生再無相見的擔(dān)憂,也難怪她此刻會如此低落。
“走吧,該我們了?!?/p>
等李云舒回過神來,李煜已經(jīng)在催促她進(jìn)入甬道了。
屯卒們動作不慢,已經(jīng)走盡了。
城墻底下,只剩下他們兩個,還有那些眼巴巴等著的李氏甲士們。
不管是哪個屯堡來的李氏家丁,他們現(xiàn)在都很識趣。
有些事,今時今日的境況下,或許已經(jīng)算不得秘密。
只是有的人還被蒙在鼓里,猶自不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