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李煜還是抵達(dá)了衙前坊。
雖然過程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不存在什么一路順風(fēng),城池孤聳安在。
這撫遠(yuǎn)縣留給外來者的,只有滿城的尸潮血雨。
萬幸,過程出了差錯,結(jié)果終究還是對上了。
“大人......將軍......”
一側(cè)的房梁上,傳來一人的輕喚聲。
李煜猛地抬頭,手已按在腰間刀柄上,目光銳利。
他看見是個身穿吏袍,腳踩皂靴的官府衙役,正露出身形打著招呼。
“你......是本縣差役?”
“喚我何事?”
李煜聲音低沉,滿是戒備。
那差役見他看來,顧不上回答。
只是聞聲趕忙支應(yīng)了一句,“大人稍待!”
差役先是緊張地左右探看巷道兩端,確認(rèn)此處已被李煜的人用弓矢刀槍肅清,再無游蕩尸鬼。
他這才手腳并用地順著墻根夾角滑了下來。
他三兩步湊想到近前,卻被親衛(wèi)移步攔下,不得再靠近李煜分毫。
差役也不惱,臉上反倒?jié)q起一股激動的潮紅,他隔著盾牌甲士,拱手作揖,聲音都抖了。
“大人!趙府!是趙府老爺派小的來接應(yīng)你們的!”
李煜緊繃的眉宇倏地松動,他上前一步,沉聲追問。
“趙家?”
隨即害怕出錯,他更細(xì)致的追問道。
“可是坊中與我李氏有姻親的趙家?”
“正是,正是!”
差役用力點頭,肯定了李煜的問題。
“這會兒,全府都盼著您了!”
“請大人隨我來,小的已經(jīng)提前探好了路!”
他又急忙補(bǔ)充道。
“大人放心!兄弟們也不是吃白飯的!”
差役的自賣自夸暫且不談。
事實證明,趙府那批走南闖北的家生子,確實也有好手。
“多虧了我們趙班頭,早就發(fā)現(xiàn)了那些鬼東西的弱點,砍了頭就死透了!”
趙府眾人,能得知尸鬼的弱點,還是多虧了本縣班頭趙懷謙的提前報信。
當(dāng)時那南城外的瘋?cè)?,就是趙懷謙親手下的刀,砍了頭想邀功。
那鬼東西才沒了動靜。
在隨后的日子里,趙府內(nèi)的家丁也進(jìn)一步驗證了其真實性。
“我們仗著府墻高,引著那些瘋?cè)死@墻,還捅死了不少,給大人清出了一條干凈路!”
這么些人,好歹仗著高聳的府墻。
居高臨下,分而破之。
捅死個把尸鬼,不算太大問題。
他們現(xiàn)在也確實是這么做的,給李煜一行人提前清了條路。
......
趙府后墻上,少女踩梯,正踮著腳。
正滿含期待的觀望著不遠(yuǎn)處的街巷轉(zhuǎn)角。
“吼——!”
墻下的尸鬼發(fā)出嘶吼,打斷了她的眺望。
于是,她秀眉微蹙,看也不看,反手便將手中長槍向下捅去。
‘噗嗤——’
槍尖戳進(jìn)了下面仰頭抓墻的瘋?cè)搜劭簟?/p>
那東西身子一僵,重又軟倒,她隨即將沾著黑血的槍尖拔出。
長槍在她手中轉(zhuǎn)了個圈,槍頭朝下,順手就刺入了梯子旁的地上。
“煜哥兒!”
李云舒秀儀的姣好面容上,一抹恬靜笑意如初綻的梨花,在她微揚(yáng)的唇角緩緩舒展。
閨閣雅笑,淡不露齒。
她一直是記得的。
那曾經(jīng)撒潑野丫頭的模樣,終究還是被她自已親手,一點一滴的變幻成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新樣貌。
‘鏗鏘’作響的甲片摩擦碰撞聲,由遠(yuǎn)及近。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護(hù)持她安危的兩個李家親衛(wèi)叔伯,便是如此著甲,不敢有片刻松懈。
還有趕馬的伯父,被困在趙府,沒了馬車可趕,卻也日日提著雁翎刀守在她附近。
馬夫當(dāng)初能和李云舒的乳娘婚好,也是百戶李銘精挑細(xì)選過的可靠之人。
所以,李云舒確信,這只能是南坊那群披甲銳卒才能發(fā)出的動靜。
那都是他們李家的人。
為首的不是為他遮風(fēng)擋雨的父親,而是族兄李煜。
這種危局,她能想到的外界援兵,其實無非就是那么兩三個人。
可惜,兄長已經(jīng)遠(yuǎn)去高麗,也不知近況如何。
在親眼所見之前,李云舒怎么也沒想到,來的人真會是他?
那違背朝廷禮法,不可言說的小小心意,在此刻已經(jīng)又一次不可抑制的壯大生芽。
少女只覺得心房鼓漲,似是有些快了,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她羞怯地低下臻首,踩在梯子上的嬌俏足弓也不自覺地蜷縮,又舒展開。
下意識想撫平微亂的鬢角,指尖卻觸到了持槍磨出的薄繭和汗?jié)n。
再順勢看到手腕上粗糙的皮質(zhì)護(hù)腕時,少女心中猛地一顫。
“呀!”
她不由的低呼出聲。
那份閨閣女子的期待瞬間破功,露出了小女兒的慌亂姿態(tài)。
李云舒急忙再一低頭打量。
一身騎馬的勁袍,披著女工改過的合身皮甲,手上剛剛沾染刀兵,這般模樣,完全稱得上是英姿颯爽。
卻......完全不復(fù)閨中仕女姿儀。
這哪里還有半分閨中淑女的柔婉?
自已還沒穿上雅致的宮裙!
也未曾書畫好紅妝!
這如何能去見他?!
李煜領(lǐng)人轉(zhuǎn)出拐角時,只瞥見趙府高墻上,一個嬌俏的背影手忙腳亂地消失在墻垛之后。
只是在那墻頭一眾家仆和兩個披甲親衛(wèi)的映襯下,那身影并不起眼。
李煜也只當(dāng)平常事,并未多想,注意力重新放回當(dāng)下。
他身后沙嶺堡的李松幾人,瞧見墻頭的那兩個熟悉面孔,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是落回了肚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趙府墻頭上,兩個李氏親衛(wèi)還好好的活著。
那小姐的安危,眾人心中就有了底。
“大人,這邊請,隨我繞至后門?!?/p>
引路的差役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招呼著這隊被全府寄予厚望的救兵。
李煜并未立刻放松,銳利的目光掃過巷道深處,沉聲追問。
“‘干凈路’?沿途可肅清干凈?如何引開的尸鬼,可能回流?”
差役拱手,“大人勿慮,我引大人所走巷道,本就都是坊內(nèi)的大戶人家墻圍,尸鬼數(shù)量本就最少!”
但凡是還沒淪陷尸口的大戶人家,總會想辦法把尸鬼引得離自家遠(yuǎn)一些。
哪怕會因此遺害他人,大多人也不甚在乎。
李煜頷首,他已頗為勞累。
著甲整日,張弓搏殺,他的確已是筋疲力盡。
可他還記著一事。
他頭也不回,對身后下令。
“李貴,既然道路已通,速速帶人,把末尾民宅的屯卒都收攏過來!”
“趁著附近街巷尸鬼全無,即刻領(lǐng)他們沿我們的來路跟上,一道入那趙府休整!”
趁著尸鬼浪潮北移,南坊留守民院的幾隊屯卒,總算能撤離了。
將他們留在那兒用處不大,反倒可能把散亂的尸鬼重新吸引回去。
對尸鬼而言,空置歸路,反而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了活人的動靜吸引,單靠它們漫無目的地游蕩,來時路上的尸鬼便再難形成氣候。
只是苦了南坊東北角的那些居民。
這下子,就算他們還僥幸活著,也徹底被坊內(nèi)聞聲匯聚而來的密集尸鬼堵死了生路。
李貴拱手。
“喏!卑職這就去辦!”
交代完李貴,李煜又瞧向了張承志。
“張百戶,還得勞煩你一道,李貴莽撞,我只恐他迷路而不自知。”
張承志也識趣的應(yīng)了差事。
“大人盡管放心!”
這趟路,快去快回,風(fēng)險才是最??!
李貴并張承志,又共計領(lǐng)了四人,便爭分奪秒的原路折返。
他們一路清出來的路徑,折返回去,也難保就真的毫無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