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老漢,此刻正身陷絕境。
他的位置尷尬到了極點。
前方,是嘶吼著從拒馬縫隙中擠進來的尸鬼。
那些怪物已經(jīng)拔腿,開始向他發(fā)起了“用餐”沖鋒。
后面,是拐角處的百戶李煜。
他正領著幾個使弓的漢子,手持長弓,不斷地搭弓、拉滿、放箭。
李煜急的根本顧不上準頭。
‘咻!咻!咻!’
箭矢破空,不斷在老漢耳邊帶著凄厲的尖嘯飛過。
他們試圖靠弓矢阻滯尸鬼前撲的腳步,為后方的甲士爭取寶貴的支援時間。
“快!快來援護前隊!”
李煜的吼聲帶著一絲焦急,在混亂的巷道中回蕩。
李煜輕易不可能放棄這些拉車的牲畜。
人能退,可車隊擠在堡內(nèi)的道路上,一時之間根本就退不了。
總不能指望尸鬼們能夠口下留情吧?!
拋下馬車退后固然可以。
可是沒了拉車的牲畜,糧草的運送又是另一樁足以讓人絕望的破事。
而且,作為武官,李煜清楚,一旦他帶著前隊弓手潰退,將有可能導致何種可怕的后果。
尸鬼裹挾著潰軍……
到時就算所有人全軍覆沒都不奇怪。
......
老漢死死拽著韁繩。
牲口因恐懼而劇烈掙扎,幾乎要將他從車轅上甩脫。
這生死關頭的一刻,他其實想到了許多。
無數(shù)念頭在他腦海中翻滾。
有后面不知道在哪條小巷正跟著伍長殺尸鬼的大兒子。
也有在順義堡的家小。
孫兒輩,他已經(jīng)抱上了。
原本還期盼著能熬到四世同堂,安享天倫之樂。
誰曾想,這世道說亂就亂了!
老漢年輕時也是衛(wèi)所的正丁,曾跟隨朝廷大軍南征北戰(zhàn),也算是見過幾次所謂的大場面。
可現(xiàn)在這世道,卻亂的讓他這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徹底看不懂,也弄不明白。
既不是兵亂,也不是災荒。
單憑這些鬼東西的存在,卻也足夠讓活人對未來感到絕望。
但是有件事兒,這老漢記得倒是很清楚。
只有弄到更多的糧食,一家老小才能有活路!
搶不到糧食,所有人,都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qū)別罷了!
蒼老的額頭上皺紋擰緊,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娘的,爛命一條……’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老漢在心中暗罵一句。
況且,就算他現(xiàn)在跳車跑路……
先不說就在后面拐角的百戶大人會不會陣斬逃兵。
單憑他這把老骨頭,這兩條早已不利索的老胳膊老腿,又如何能跑得過那些狀若瘋魔的怪物?
如果在場的所有活人之中,注定有一個要被最先撲倒、咬死。
不用想,肯定是他這個離那些怪物最近的老東西。
搏一把!
好歹有希望保住命。
想要活,那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
‘啪——!’
‘啪——!’
松開控馬的韁繩,老漢手中的馬鞭極力抽打著受驚的駑馬。
“駕??!”
“駕?。。?!”
老漢的嘶吼因為緊張,幾乎拉成一串長音。
馬匹在劇烈的疼痛刺激下,幾近發(fā)狂。
現(xiàn)在攔在它前面的不要說是區(qū)區(qū)尸鬼,就算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懸崖,恐怕也無法阻止這架已經(jīng)徹底加速失控的馬車了!
老漢眼看大功告成,立刻棄車,朝著側面奮力一躍!
‘嘭......’
身體重重砸在地上,順勢滾了幾圈。
左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耷拉下來的右臂,那里傳來鉆心的劇痛,腿腳也傳來撕裂感,不禁有些瘸了。
但好歹,這條爛命是暫時沒丟!
老漢冷汗直流的強撐著,面色發(fā)白,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后面走。
為了活著,這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疼點好!總比被那些怪物活生生啃食入腹,死不瞑目,要強上千百倍!’
......
‘呼——!呼——!’喘著粗氣的駑馬,發(fā)狂的前沖。
它拖拽著后面毫無減震可言的馬車,在這粗暴的加速中‘哐哐’作響,徑直朝著前面的尸鬼撞了上去。
‘嘭?。?!’
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道,將尸鬼直接撞得凌空倒飛出去!
有尸鬼的后腦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顱骨碎裂聲清晰可聞,抽搐兩下就沒了動靜。
也有尸鬼和這匹鮮活的駑馬雙向奔赴。
‘嘭——!咔嚓......’
巨大動能帶來的破壞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讓人牙酸的骨裂聲爆響連連,直接把尸鬼撞成一灘只能在地上蠕動掙扎的‘爛泥’。
這一連串的騷亂與撞擊,直至駑馬一頭撞在拒馬尖刺上,發(fā)出一聲哀鳴,這才作罷。
“嘭——!”
發(fā)狂的駑馬根本反應不及,沉重的馬車,以及背上連接馬車的堅韌套繩,也注定了它不可能像矯健的戰(zhàn)馬那樣躍過障礙。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駑馬的前胸間飆射而出。
“咴兒...咴兒......”
駑馬重傷垂死的悲鳴,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尸鬼們興奮的咀嚼聲、撕咬聲所淹沒。很快,血液噴濺,皮肉撕扯。
但無論如何,這慘烈的一幕,總算是成功拖住了大部分尸鬼的腳步!
李煜眼睜睜看著那匹馬撞翻數(shù)頭尸鬼,最后悲鳴著撞死在拒馬上,心中百感交集。
剛剛那一瞬間,李煜甚至以為老漢竟勇猛地要和馬車一起沖進尸鬼群,來個玉石俱焚。
“保護大人!”
最先反應過來、從側翼巷道沖出的甲士們,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越過了拐角處的李煜。
“殺?。 ?/p>
他們喘著氣,舉盾徑直朝著那個離瘸腿老漢最近的尸鬼沖撞。
“大人!卑職來遲!”
混亂中,隨著越來越多的甲士趕到,局勢總算沒有徹底崩壞。
起碼,車隊后方的其他馬車,以及那些拉車的牲畜,都還完好無損。
成也蕭何敗蕭何。
車隊最前端趕車的老漢因為拐角盲區(qū),沒能及時察覺步卒還沒有推進清理到外面的主道,冒冒失失地出現(xiàn)在尸群眼前。
也是因為前方拐角的視線阻隔,后面拉車的牲畜才免去受驚失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