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李煜在內(nèi),身處幽州遼東的每個人都在靠自已的方式,在這個變得頗為詭譎陌生的世道求活。
而遠在東都洛陽,公卿大臣們也正試圖于這突如其來的滅世災劫下,通過各自的努力來掙扎求存。
大順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大都來自于大順帝國治下的天南海北。
或科考,或舉薦,他們才能從一介士人走上這中原王朝的中樞要位。
其中不少人的家鄉(xiāng)也是在那南方富庶的揚州。
富庶之地,才更有適合書香傳家的基礎(chǔ)。
現(xiàn)在那里卻成了埋葬平寇都督劉世理,以及他所統(tǒng)轄的五萬大軍的埋骨之地。
現(xiàn)實甚至比形容來的更為離譜。
因為不只是征募南下的營兵,現(xiàn)在就連隨軍的輔兵民夫,也有太多人連入土埋骨都不成。
因為亡者們并不停息。
它們的軀體仍在人世間游蕩。
這場突如其來的邪災愈演愈烈,大有席卷天下之勢。
官道上越來越多的驛站被迫荒廢。
為了朝廷的三瓜兩棗堅守崗位,實在是強人所難。
沒了這些補給點,長途跋涉的傳令兵傳遞訊息也變得越發(fā)艱難。
那些來自災疫重災區(qū)的消息傳遞變得愈發(fā)的少。
朝堂中的知情者都很清楚,目前沒有太好的辦法去遏制那些死者集群的行軍。
要不然五萬大軍也不至于猝而覆滅。
“如何是好......事到如今,這可如何是好???哎!”
出聲的這位,是可以在朝堂左右朝政的重量級人物......
司徒,堂堂三公之一。
他這一生歷經(jīng)風風雨雨,總歸也算是走到了仕途的頂峰。
哪曾想,老了老了......
家族的祖地也讓這場邪災給斷了根。
除了隨他入京的家人,其余族人本都在揚州老宅守著祖宗田產(chǎn)。
那里作為倭寇登岸的重災區(qū)首當其沖,現(xiàn)在的整體大環(huán)境處于‘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絕望孤島。
揚州的本族兄弟們,別說是冒死突圍了,近日就在最后一次信鴿聯(lián)絡后,也已經(jīng)和洛陽斷絕聯(lián)系,再無訊息傳來。
最后一封家書,曾隱晦的向這位年邁的司徒大人提前宣告了家族的滅亡。
存放在族地的家譜上,除了他這一支血脈,怕是再無其他延續(xù)可言了。
‘叔父親啟,侄兒恐已無力再維系當下之局面,戚而拜之。’
這最后一封家書,來自他的一位遠在揚州族地的子侄。
‘自知曉倭奴侵擾以來,長者令封閉宅院,編練家中男丁以求自保?!?/p>
這些高門大戶,依據(jù)自身的高墻大院,再加上家丁護院和本族男丁,大多情況下都能有一席自保之力。
‘全賴叔父威望,這才使得周邊衛(wèi)所武官,竭力保障我族地安穩(wěn)?!?/p>
作為朝堂三公之一的族親,周邊的衛(wèi)所武官很樂意帶領(lǐng)家丁全力幫助他們防備倭奴的侵擾,只盼事后能被提攜一二。
‘......然此倭人實是非人,江南大疫一起,再難有秩?!?/p>
當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此次倭人侵海的真正內(nèi)情時,為時已晚。
那些尸鬼已經(jīng)在開始在各處顯露出了其恐怖的擴散感染能力。
關(guān)于這些怪物的天譴歪論大行其道。
衛(wèi)所武官也是人,也有家小。
他們也在為這突變的陌生世道而恐懼擔憂。
就算是遠在洛陽的三公,也不能救急于當下。
當前途和性命變成二選一的抉擇,自保也只是人之常情。
于是駐扎于族地附近的一支支衛(wèi)所兵又匆匆啟程,回返衛(wèi)所村鎮(zhèn)。
武官們也帶著健壯的家丁快馬加鞭的回去看顧自家親眷的安危。
現(xiàn)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說的話恐怕都不好使。
各家各姓只能自保,無暇他顧。
‘人心動蕩......尸初現(xiàn)即潰。’
官兵的離去,僅憑剩下的家丁護院,平日里欺壓百姓尚可。
真要讓他們和邪祟附體的死人,去真刀真槍的干上一仗......
那是萬萬不行的。
剛一接觸來自他處游蕩而來的尸鬼,那血腥狂暴的嘶吼,再配上猙獰難言的死狀。
成功把這些‘蝦兵蟹將’嚇成了軟腳蝦。
和這些甩著腸子心肺依舊飛奔狂撲的惡鬼相拼,實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久不經(jīng)戰(zhàn)火的江南,和硝煙不斷的塞外,許多人面對這些死尸的心態(tài)完全是兩碼事。
‘族中無策,只得封閉門窗,抵死相抗?!?/p>
既然確實搞不定這些莫名其妙的怪物,也只好把門窗都封死,阻絕外面的怪物,靠著存糧能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壓抑動蕩的環(huán)境下,浮動的人心就是最不穩(wěn)定的因素。
‘二房不忿分配,大肆爭鬧中引得惡鬼破窗......’
糧食、飲水......
原本日常所需的一切都成了族中管控統(tǒng)一分配之物。
家族欣欣向榮之時,生計富足。
族人縱使互有齷齪也會忍耐不表,富足的物質(zhì)能夠遮掩那些人際相處之間的微瑕。
直至此刻死尸圍陷,每天都有更多的平民化為怪物中的一員。
絕望之下,血脈的聯(lián)系不值一文。
有人想要及時行樂,吃飽喝足。
有人理智勸阻,但是沒用......
直到兩三人間的口角,升級為更多人之間的爭吵打鬧,刺激了院外沉寂的尸群。
‘嘭!’
在院內(nèi)的人聲掩蓋之下,某處窗板上草草加固的木框被撞開也無人反應。
沒有甲胄,沒有盾牌,沒有弩箭。
這些都是大順律法明規(guī),持有就會誅九族的違禁品。
作為三公重臣的親族,地位財富一樣不缺,他們沒必要在這方面弄險。
于是,除了護院們的刀槍棍棒,就只有些女眷們草草縫制的幾副布甲。
外院就這么被尸鬼攻入。
‘幸曾得叔父書信,嚴明邪尸之要害,余者才得以茍存?!?/p>
還得多虧了平寇都督劉世理的盡職盡責,死前也算是給大順朝廷送回了些許有用的訊息。
‘此等邪祟之物,唯斬首可殺?!?/p>
混亂過后,族地中剩下的活人退入女眷們居住的內(nèi)院。
又費了好大代價,才把連接外院與內(nèi)院的拱門堵死。
‘......今族人十不存一,戚而再拜,侄兒絕筆敬上?!?/p>
終于,活人能夠生存的空間被壓縮的越來越小,對生的期望也就越發(fā)渺茫。
逐漸......
相比于遲早被邪尸噬體,多的是人寧愿一死了之。
有人自盡,有人懸梁,亦有人跳湖。
死前只寄希望于余下尚且茍活的生者,能夠?qū)⑵渎裨?,免于邪祟噬尸之苦?/p>
絕望是基調(diào),死亡成了逃避殘酷現(xiàn)實的上上之選。
而這位司徒族地所發(fā)生的一切,也只是江南全域的一處末日縮影。
有人竭力求生,有人坐以待斃,更有人引頸就戮。
甚至有人還對這一切尚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