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并未立刻入睡,他靠在床頭,借著帳外朦朧的燈光,看著身邊妻子安睡的容顏,腦子里卻還在想著方才進(jìn)宮的事情。
皇后此舉,大概是想救太子,但是顯然她情急之下用錯了方法,她以為將自己拉下來就能保住太子?
皇后顯然忘記了,私屯軍械是觸了皇帝的大忌。她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做的不是除掉他,而是化解皇帝對太子的猜疑。
顯然,皇后沒有這樣做。
那么,遲貴妃跟大皇子,在這里面有沒有摻和?謝長離沒有從楊福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但是并不意味著他們母子什么都沒做。
“怎么還不睡?”身邊傳來江泠月帶著睡意的沙啞聲音,她不知何時醒了,正側(cè)身看著他,眼中帶著關(guān)切,“宮里的事情……很麻煩?”
謝長離不想她過多憂心,只簡略道:“無甚大事,陛下只是例行問話,吵醒你了?”
江泠月?lián)u搖頭,往里挪了挪,給他讓出更多位置,輕聲道:“既然回來了,就好好歇著,傷還沒好利索呢?!?/p>
她的體貼讓謝長離心頭微暖,從善如流地躺下,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下頜抵著她的發(fā)頂,低聲道:“好,睡吧?!?/p>
見謝長離不愿多說,江泠月也沒多問,這種事情眼下她顯然是幫不上忙的,補(bǔ)給她添麻煩就好了。
次日,謝長離雖因傷告假未上朝,卻并未閑著。他吩咐秦照夜,將查案期間收集到的一些與皇后母族康國公府有關(guān)聯(lián),卻又無關(guān)津港核心案情的事情,悄悄的透露給了與康國公府素有齟齬的幾位御史。
到了下午,二老爺跟燕知秋回來了,秦氏歡喜的不得了,上下打量著,見人無事這才松口氣。
謝長離平安歸來,如今二老爺也回了府,定國公府以最快的速度安穩(wěn)下來,尤其是謝長離以雷霆之勢將府里上下的管事全都捋了一遍。
凡事與三房四房有干系的,或者在鬧分家時暗中給那邊透過消息,或者做過事的,謝長離全都把人打發(fā)了。
情節(jié)嚴(yán)重的直接把人遠(yuǎn)遠(yuǎn)的賣出去,情節(jié)不嚴(yán)重,就把他們打發(fā)去莊子上當(dāng)差,再想留在國公府是不可能了。
謝長離這一番動作,將府里上下狠狠震住了,去莊子上當(dāng)差就像當(dāng)時被發(fā)配了,不說月錢少很多,干的活也要累得多。
被賣出去的就更不要說了,國公府當(dāng)下人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只要不犯錯,府里的主子也很少動輒打罵奴仆,再被牙婆賣去什么人家做活,主子性子好不好可就不好說了。
江泠月早就想這樣做,一來她沒有足夠的人手替換,二來她剛掌權(quán)若是下這么狠的手,難免落一個刻薄狠毒的名聲,她本是想慢慢替換的,不動聲色,細(xì)水長流,一來能保住名聲,二來也不掀起太大的風(fēng)波。
她打算年前年后兩三個月的時間把事情處理妥當(dāng),沒想到謝長離就這么替她把事情做完了。
秦氏見了就跟丈夫嘀咕,“瞧瞧你兒子,這就護(hù)上自己媳婦了?!?/p>
二老爺笑呵呵地說道:“他們夫妻和睦不是更好?如今兒媳婦有孕,長離這樣做讓她少些煩心,安生養(yǎng)胎是正辦?!?/p>
這些事情照理說應(yīng)該是秦氏去做,但是秦氏之前擔(dān)心兒子沒心思想這些事情,再說以她的性子,她頂多就是把人訓(xùn)斥一頓,別人哭一哭求一求她就心軟了,這樣管家反而更把下人縱容壞了。
二老爺雖不管家事,卻也知道兒子這樣做是對的,安撫了妻子幾句,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秦氏也是個心大的,聽了丈夫的話覺得有道理,眼下再沒有比兒媳婦養(yǎng)胎更重要的事情,那些心思不純的下人,打發(fā)出去就打發(fā)出去了,背主的人留不得,免得惹出禍患。
不過兩三日,朝堂上便有幾道彈劾康國公府子弟仗勢欺人、強(qiáng)占民田、縱奴行兇的奏折遞了上去。
雖非重罪,卻足夠讓康國公府焦頭爛額一陣,也讓皇后明白,他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若再敢伸手,他反擊的只會更狠。
這日午后,江泠月正看著丫鬟們收拾庫房登記造冊,謝長離坐在一旁翻看書信。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江泠月拿起一本舊賬冊,隨口對謝長離道:“說起來,前兩日理賬,發(fā)現(xiàn)一件舊事。還是老太爺在世時,皇后娘娘的娘家,如今的康國公府,似乎曾想低價盤下西城我們家那間鋪面,被老太爺以祖產(chǎn)不便變賣為由拒了。后來那一片地價飛漲,康國公府沒少在背后說酸話呢?!?/p>
她語氣尋常,仿佛只是閑聊家事。
謝長離翻動信紙的手卻微微一頓,抬眼看向江泠月。她正低頭核對物品清單,側(cè)臉恬靜,仿佛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但他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在提醒他,皇后及其母族,對定國公府未必沒有積怨,或許不止因為津港案,還有舊怨。
謝長離冷笑一聲,“也不只是因為那間鋪子,還有一片山地,當(dāng)初咱們家祖上封爵時太祖賞下的,那地段有山有水而且田地肥沃,便是遇到旱季也能順利澆上水。鋪子不過是個幌子,他們真想要的是那片地。”
江泠月蹙眉,“這可真是強(qiáng)盜了?!?/p>
“那時國公府正是艱難時,他們想逼著祖父變賣家產(chǎn),好在祖父硬撐了過去?!敝x長離看著江泠月,“那時我才十二三歲,家里的事情幫不上忙,大伯跟我爹爹不愛仕途,全靠祖父撐著?!?/p>
江泠月看著謝長離,心想正是這些變故,才會養(yǎng)成他如今的性子吧,對什么事情都不怎么熱衷,對任何人際往來沒有興趣。
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強(qiáng)大,才會立于不敗之地。
他上一世,確實一直貫穿這個想法,不僅年紀(jì)輕輕身居高位,后來還能全身而退。
晚間,燕知秋來報,“大人,您讓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太子早在兩年前就暗中跟一個叫張弼的商人往來,若不是這次津港的事情,只怕咱們還查不到這個人,藏得夠深的?!?/p>
“張弼?做什么生意的?”
“鐵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