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嗜血的狂歡,在清平關(guān)外蔓延。
北營的士兵們?nèi)缤鲩l的猛虎,將滿腔的憋屈與怒火,盡數(shù)傾瀉在那些已經(jīng)喪膽的蠻族潰兵身上。
追殺,持續(xù)了近十里地。
天色,不知何時已然深沉。
李萬年勒住韁繩,身下這匹屬于圖利率的寶馬,不安地刨著蹄子。
他發(fā)動了【鷹眼】,極目遠眺。
在漆黑的夜幕下,遠方的草原上,那些四散奔逃的蠻族潰兵,正被一些零星的騎兵不斷收攏,隱隱有重新集結(jié)的趨勢。
“傳令!”
李萬年調(diào)轉(zhuǎn)馬頭,洪亮的話語壓過了戰(zhàn)場的嘈雜。
“全軍停止追擊!收攏陣型,打掃戰(zhàn)場!”
“頭兒?”
正砍得興起的李二牛,渾身浴血地沖了過來,臉上帶著不解。
“為啥不追了?趁他病要他命!正好把這幫狗娘養(yǎng)的一鍋端了!”
“端你個頭!好好用用腦子,窮寇莫追,你當對面那幾千騎兵是擺設(shè)?”
李萬年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天這么黑,咱們的兵又沒他們馬快,真把他們逼急了,掉過頭來一個沖鋒?!?/p>
“咱們今天的勝利,就得變大敗了,甚至可能連清平關(guān)都守不住!”
李二牛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嘿嘿笑了兩下,不再言語。
他是憨了點,不過在聽頭兒這么一說后,倒是很快明白過來。
勝利的喜悅,讓所有人都有些上頭了。
但隨著命令的下達,亢奮的北營士兵們,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開始收攏隊形,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將那些還在零星抵抗的蠻子,徹底清剿干凈。
當最后一名手拿武器的蠻族士兵被斬于刀下,整個戰(zhàn)場,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只剩下風聲,以及傷兵們壓抑不住的呻吟。
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和一股莫名的惡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在天空明月的照亮下。
這片如同修羅地獄般的土地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體,折斷的兵器,盡顯戰(zhàn)爭的殘酷。
勝利的狂喜,在這一刻,被眼前的慘狀沖淡了許多。
李萬年翻身下馬,他身上的百煉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凝固的血塊,讓鎧甲都顯得僵硬了許多。
他看著那些或茫然,或疲憊,或悲傷的士兵,下達了一連串清晰的命令。
“趙春生!”
“屬下在!”
趙春生立馬來到李萬年跟前。
“清點傷亡,統(tǒng)計戰(zhàn)果!”
“遵命!”
“趙鐵柱!”
“在!”
“帶人去把咱們戰(zhàn)死弟兄的遺體,都收斂起來,一具都不能少!小心地抬,別讓他們走得不體面!”
“是!”
趙鐵柱的眼眶有些發(fā)紅,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二牛!”
“頭兒,俺在!”
“你帶人,去把蠻子的尸體都給老子扒光!他們身上的皮甲,衣服,還有手里的武器,都是有用的東西!一個也別放過!”
李萬年的話語,冷酷而又實際。
“得嘞!”
李二牛應(yīng)了一聲,立刻帶著人,開始清理起戰(zhàn)場。
常世安騎馬來到李萬年身側(cè),他看著眼前這片尸山血海,又看了看身旁這道英武的年輕身影,心中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就在不久前,他們還被敵人壓在城墻上,隨時可能城破人亡。
而現(xiàn)在,他們卻打出了一場讓人難以置信的大捷。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校尉大人……”
常世安剛想說些什么。
李萬年卻抬手打斷了他,他看向清平關(guān)內(nèi)的一處方向,說道:
“老常,我記得距離咱們北營不到十里的地方有片荒坡?”
常世安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李萬年突然說起這個事,不過還是很快點頭道:
“確實是有這么個地方。”
李萬年語氣沉重地開口。
“你派人把那里清理出來,從今天起,那里就是我們北營的英烈園。?!?/p>
“我要給這些戰(zhàn)死的兄弟立墳刻碑?!?/p>
“另外,讓書吏備好筆墨紙硯?!?/p>
“把每一個戰(zhàn)死弟兄的名字、籍貫、還有他們是怎么死的,都給我清清楚楚地記下來,登記造冊!”
“他們的撫恤金,一文錢都不能少!等戰(zhàn)事平息,派專人送到他們家人手里!”
“我李萬年帶出來的兵,活著的,有飯吃有肉吃!死了的,也得有人記著他們的名字,享受該有的榮耀!”
話語落下,周圍所有聽到這番話的北營士兵,全都渾身一震。
他們猛地抬起頭,看向李萬年的眼神,徹底變了。
當兵吃糧,為國捐軀,本是天經(jīng)地義。
可自古以來,又有哪個將軍,又有哪個高官,會去特意記下他們這些大頭兵的名字?
死在戰(zhàn)場上,往往就是一抔黃土,一座合墳。
不僅連個名字都留不下來,甚至遇到尸體太多的情況下,還有可能會被人不分敵我的一同埋在同一座墳坑里。
家人等到的,或許有一份文書、一個消息、些許撫恤金。
或許,也有可能是什么都沒有,連一個陣亡的消息都傳不到家人耳朵里。
可現(xiàn)在,他們的校尉,要為他們建陵園,立石碑,要讓所有人都記住他們的名字!
一股滾燙的熱流,在每個士兵的胸膛里激蕩。
一名渾身血污,滿臉胡茬的老兵,再也忍不住。
“噗通”一聲。
他朝著李萬年的方向,跪了下去。
“校尉大人!”
“噗通!噗通!”
越來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朝著李萬年的方向,跪了下去。
“校尉大人!”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回蕩在清平關(guān)的夜空下。
這一刻,他們跪的,不是官職,不是權(quán)勢。
而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名為“歸屬”與“認可”的情感。
……
半個時辰后。
趙良生拿著一份寫滿了字的冊子,快步走到了李萬年的面前。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沉痛。
“校尉大人,傷亡……統(tǒng)計出來了?!?/p>
“念?!?/p>
李萬年面無表情。
“此戰(zhàn),我北營將士,陣亡三百六十七人。其中,陷陣營戰(zhàn)死二十七人。”
“重傷二百五十三人,輕傷一千二百余人?!?/p>
李萬年靜靜地聽著,心中卻被這些鮮活的數(shù)字壓的有些沉重。
戰(zhàn)爭,哪有不死人的。
可聽到這些數(shù)字,他腦子里回蕩的,卻是一張張鮮活的臉??!
深吸了一口氣,李萬年腦子里繼續(xù)想著這些數(shù)字。
陷陣營的裝備最好,又是精銳中的精銳,這個戰(zhàn)損比,在他預(yù)料之中。
不過,終究還是訓(xùn)練的時間太短了。
哪怕伙食待遇足夠好,在短時間內(nèi)最大程度的拔高了這些士兵的水平,可終究還是敗給了時間。
“敵軍呢?”
李萬年問道。
“斬殺敵軍四千兩百七十四人!俘虜二百三十六人!”
趙良生念出這個數(shù)字時,聲音都帶著幾分揚眉吐氣的激動。
以不到四百人的陣亡,換來敵軍近十倍的傷亡,這絕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李萬年點了點頭,目光轉(zhuǎn)向了那二百多個被繩子捆在一起,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蠻族俘虜。
“讓他們?nèi)ネ诳?。?/p>
他的話語,不帶任何感情。
“咱們的弟兄,該入土為安了?!?/p>
隨后,他又下達了另一道命令。
“把蠻子的尸體,在關(guān)外兩里處,給老子堆起來!鑄成京觀!”
“我要讓所有草原上的雜碎都看看,敢來清平關(guān)的,是個什么下場!”
“等開春,再一把火燒了,免得生出瘟疫?!?/p>
吩咐好后,李萬年又叫來斥候營的百夫長,讓他派遣斥候盯好蠻子潰軍的動靜。
安排好一切后,李萬年去了一趟傷兵營。
營地里,哀嚎聲此起彼伏,血腥味和草藥味混雜在一起,刺鼻難聞。
幾名從附近村鎮(zhèn)“請”來的大夫,正忙得滿頭大汗。
李萬年看著那些躺在草席上,痛苦呻吟的弟兄,眉頭緊緊皺起。
他退到一旁,閉上眼,腦海中,《神農(nóng)百草經(jīng)》的知識,如同流水般劃過。
很快,他睜開眼,找來紙筆,迅速寫下了一長串藥材的名字,然后叫來王青山。
“派人,立刻去附近大鎮(zhèn)、縣城采買!”
“采買前,先告訴那些藥鋪老板,這是救命的藥!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漲價發(fā)國難財……”
李萬年的眼中,閃過一抹駭人的殺氣。
“先打斷他的腿,再把藥材給老子拿回來!”
“是!”王青山領(lǐng)命,快步離開。
……
當李萬年拖著一身疲憊,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他剛推開院門。
三道身影,便從屋里沖了出來。
“夫君!”
“相公!”
蘇清漓、秦墨蘭、陸青禾,三個女人,看到他那如同從血池里撈出來的樣子,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陸青禾年紀最小,直接“哇”地哭出了聲,撲上來想抱他,又怕碰到他的傷口,小手懸在半空,不知所措。
蘇清漓和秦墨蘭眼眶通紅的快步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
兩人聲音都在發(fā)顫:
“相公,你……你有沒有受傷?”
“夫君,你終于回來了,沒事吧?”
就連沈飛鸞,都快步來到了門口處,不過沒有再進一步的過來,只是隔著幾米遠的距離靜靜的看向這邊。
她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狹長的鳳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李萬年,眼底深處,是難以掩飾的關(guān)切。
“我沒事?!?/p>
李萬年看著她們,露出一個疲憊的笑。
“就是餓了?!?/p>
三個老婆聽到他這話,連忙迎著他走進屋里。
邊走邊說道:“飯菜一直備著呢,保著溫,都不需要熱。”
在四個女人的注視下,李萬年坐到餐桌邊,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飯菜。
此番消耗太大了,全靠過人的體質(zhì)和銅皮鐵骨的加持。
要不然,他早累死在戰(zhàn)場上了。
吃完飯,他沒有去睡覺。
而是徑直走進了書房。
他要寫戰(zhàn)報。
必須第一時間,將清平關(guān)大捷的消息,送到雁門關(guān)!
沾著血腥味的手,握住毛筆。
墨汁在紙上,暈染開一個個沉重的文字。
寫好戰(zhàn)報,用火漆封好。
他叫來一名親兵,取走了這份關(guān)系著北營數(shù)千將士功勞的戰(zhàn)報,快馬加鞭,向著雁門關(guān)的方向疾馳而去。
李萬年站在書房的窗前,推開窗,夜里的冷風,吹散了幾許疲憊。
他望著雁門關(guān)的方向,眼神深邃。
清平關(guān)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可他心里,沒有半分輕松。
圖利率那一萬五千人,不過是蠻族三十萬大軍中的一角而已。
他這里,打得如此慘烈,那作為主戰(zhàn)場的雁門關(guān),以及其他邊關(guān)防線,此刻又在經(jīng)歷著怎樣的血戰(zhàn)?
……
雁門關(guān),大將軍府。
中軍大帳之內(nèi),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身穿玄甲的穆紅纓,面沉如水地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如刀,掃過下方一眾盔甲鮮明的將領(lǐng)。
帳內(nèi),火盆里的炭火燒得正旺,卻驅(qū)不散眾人心頭的寒意。
“稟大將軍!”一名斥候都尉單膝跪地,聲音嘶啞。
“昨日,玉林關(guān)遭到蠻族突襲,折損三百余人,敵軍退去。”
“稟大將軍!晚陽關(guān)外,發(fā)現(xiàn)蠻族游騎,數(shù)量不下五千,正在試探我軍防線!”
“稟大將軍……”
一道道軍情,如雪片般匯集而來,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草原十八部結(jié)盟,三十萬大軍壓境,這股力量如同泰山壓頂,讓整個北境防線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穆紅纓手下的二十萬邊軍,分布在漫長的防線上,處處設(shè)防,便意味著處處兵力薄弱。
這從昨日開始,她收到的,全是各地被襲、告急的戰(zhàn)報。
帳下眾將,一個個面色凝重,眉宇間盡是化不開的憂慮。
“報!”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
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他高舉著手中用火漆密封的信筒,嘶聲喊道:
“清平關(guān),八百里加急戰(zhàn)報!”
清平關(guān)?
帳內(nèi)眾將聞言,心中都是一沉。
他們可太清楚清平關(guān)了,清平關(guān)的北營,剛經(jīng)歷過張莽的禍害,兵員未滿,戰(zhàn)力堪憂。
如今……怕不是……城破了?
穆紅纓那雙鳳目驟然一凝,沉聲道:“呈上來!”
親兵接過信筒,檢驗火漆完好后,快步呈上。
穆紅纓接過,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捏,信筒應(yīng)聲而開。
她抽出里面的戰(zhàn)報,一目十行地掃過。
帳內(nèi),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穆紅纓的臉上,試圖從她那張冷艷的面容上,讀出些什么。
可讓他們失望了,穆紅纓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她那握著戰(zhàn)報的手,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看完戰(zhàn)報,穆紅纓沒有說話,只是將其遞給了身旁的副將。
副將接過,只看了一眼,便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這……”他結(jié)結(jié)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眾將領(lǐng)看得心急火燎,一名性子急的校尉忍不住問道:
“將軍,副將大人,清平關(guān)到底怎么了?李校尉他……是不是已經(jīng)……”
“放屁!”那副將猛地回過神,一嗓子吼了過去,臉上滿是激動的潮紅。
“李校尉他,勝了!大勝!”
“什么?!”
帳內(nèi)瞬間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