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人是誰,季含漪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點(diǎn)忐忑,亂想著沈肆要找她說什么。
她跟著去了馬車前,看著那馬車上緊閉的簾子,僅僅才站在外頭,她就如年少時(shí)見到他那般,有些緊張和心慌。
她有些躊躇不想上馬車,文安已經(jīng)掀開簾子含笑看著季含漪:“姑娘,請吧。”
季含漪知曉也躲不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去。
馬車?yán)餂]她想的那般暖,相反,也只比外頭暖和一點(diǎn)。
她才想起,沈肆好似并不怕冷,馬車上也沒生炭火。
馬車內(nèi)的光線也并不明亮,寬敞的馬車內(nèi),沈肆的臉龐隱在暗色中,季含漪看不清沈肆臉上的表情,也不敢抬頭看他,有些局促的坐在他對面。
遲遲沒沈肆的聲音,季含漪猶豫了許久,才抬手掀開面上的薄紗看向?qū)γ妫行┎淮_定的問:“沈大人找我要說什么事情么?”
沈肆無聲的看著她。
馬車內(nèi)因?yàn)橛兴蟻?,好似帶來一股春日的暖香,旖旎又叫人心間發(fā)軟。
他看著她燈下的臉龐,潔白如玉,一雙明亮的眼眸往他看來,眸子里瑩瑩含水,她那一雙美眸,顧盼含情,總是水漣漣的,嬌嬌氣氣,既美又憐。
沈肆的目光掃過她如畫細(xì)眉,和那柔美的下巴,最后又看向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眸子。
她眸子里看他從來都小心翼翼的,自小就是。
小時(shí)候季含漪就生的粉雕玉琢,雪團(tuán)子一般的人,撐著下巴看他寫字時(shí),臉頰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塊,可愛的他有時(shí)候都想捏一捏。
但沈肆知曉季含漪怕他,剛才在馬車外頭她慢吞吞的,好似不愿見他。
其實(shí)沈肆在開口讓文安叫她過來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不該叫她來的。
他亦沒什么能與她說的。
她已是人婦,不管說什么,她的任何事都與他沒有干系。
他以為他能克制,可剛才馬車路過這里,他心里最深處的牽掛就猶如烙進(jìn)了骨頭里,抬起簾子就見到了她。
就像是一股無法逃離的宿命。
沈肆微微坐直了身,面容從暗處顯露出來,他似隨意的問她:“好吃么?”
季含漪一愣,她反應(yīng)過來沈肆在問什么,又忙點(diǎn)頭:\"好吃的。\"
沈肆指尖落在面前小桌上的茶盞上,斟了一杯熱茶,又送到季含漪的面前,淡淡的眼神抬起看她:“表哥回去了么?”
沈肆親自給自己斟茶,季含漪有些受寵若驚的忙雙手去接過茶盞,又明白過來沈肆叫她過來大抵是問表哥的事情,忙又開口:“洵表哥在第二日一早就回了?!?/p>
說著季含漪面露出感激的看著沈肆:“一直未與沈大人道謝,這回多謝沈大人幫忙?!?/p>
季含漪說著就要放下茶盞,起身給沈肆行大禮,又被沈肆冷冷清清的一句不用給生生打住,她又局促的坐下來,手中捧著茶盞,又不知所措的飲了一口。
她不知道要說什么,也不知道沈肆叫她來,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問那一句么。
沈肆的余光落在季含漪局促的面容上,薄紗掀開半邊,映在粉色衣裳上,她耳邊的綠墜子閃爍若隱若現(xiàn),那股靡艷的暖香愈演愈烈,還夾雜著一股浮圓子的甜膩。
他喉間微動(dòng),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情潮再度涌現(xiàn),沈肆垂眼,視線冷清清落在她光滑裙擺上的細(xì)腰處。
緊繃的身子往后靠在身后的軟墊上,他重新隱匿在暗色中,微微仰頭閉目,慣常冷漠的聲音里帶了一絲沙?。骸霸谥x家好過么?!?/p>
沈肆想,若是季含漪說她在謝家過的不好,他或許就有千萬個(gè)理由將她從謝玉恒的身邊奪過來。
他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gè)擁有她的合理的理由。
沈肆明白,自己要再見季含漪一眼的原因。
他再度將一個(gè)隱晦的臺階置于她的面前,她無需明白他的心思,她只需訴說一句她的委屈,她的艱難,她的后悔。
她可以說她如何不得夫君喜歡,說她獨(dú)自一人被留在雪里,說她為何此刻會(huì)一人仍在外面。
她只需往前邁開一小步,他就會(huì)給她一個(gè)更加富貴又榮寵的一生。
昏暗的馬車?yán)?,壓迫與緊張莫名的彌漫。
季含漪看不清沈肆,她唯看得清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食指上的松石戒是一股威嚴(yán)的威壓。
他在季含漪的心里,一直就猶如長輩那般威嚴(yán)和不近人情。
她是敬畏沈肆的。
敬畏他少年時(shí)的嚴(yán)肅和刻苦,敬畏他沉穩(wěn)不動(dòng)聲色的心思,更敬畏他是官場里如一把清醒又鋒利的利劍。
她在心里亂糟糟的將沈肆的那句問候,下意識的就當(dāng)成是如長輩一般的問切,又或則是他隨口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
她緊張的微微捏緊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如在一個(gè)并不相熟的年長長輩面前那般局促,猶如做錯(cuò)事那般張口,羞恥于坦誠自己做的不夠好,訥訥的聲音軟如鶯啼:“我在謝家一切都好的。”
輕叩在膝上的手指頓住,沈肆長長吐出一口氣。
所有的一切思緒,都在她那句一切都好的聲音里戛然而止。
他看著馬車頂上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飛鶴,展翅飛入云端,白云密布,重重迷障,不見高處仙人真身。
情與欲,于他來說,是深不見底的迷霧深淵,他亦無法窺見真正的自己。
到底是情生欲,還是欲生情,還是他們本就相生。
他最后再坐直了身軀,神情昏暗又幽深的看季含漪最后一眼。
對于沈肆來說,這大抵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已要到了結(jié)果,往后便再也不會(huì)見她。
女子柔軟飽滿的臉龐愈加?jì)趁?,湛湛?xì)眉的下的眼睛里點(diǎn)光閃爍,她看著他,帶著畏懼緊張,耳墜子亦在不安的亂顫。
季含漪被沈肆這樣的眼神看得心慌,心慌的甚至覺得自己說錯(cuò)了話。
她甚至在腦中胡亂的想著,這樣的眼神她好似見過的。
但她想不起來了。
她失神間,又聽到沈肆低沉的聲音:“謝夫人,下馬車吧?!?/p>
季含漪如夢初醒,忙站起來。
她想起身朝著沈肆福禮,但馬車顯然沒那么高,頭頂撞在馬車頂上,季含漪誒了一聲,身子往前傾,她忙往前邁了一步穩(wěn)住身子,手又下意識的撫在頭頂上。
這一刻在沈肆面前這般儀態(tài)的羞恥感席卷全身,她臉頰被燒的通紅,心尖顫顫,低下頭要賠罪時(shí),對上的正好是沈肆抬眼看來的眼眸。
他眼里的平靜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毫無波瀾,毫無情緒。
他依舊如神祇般高坐在看臺上,波瀾不驚的看她在臺下如何狼狽。
這對于季含漪來說,叫她愈加覺得羞恥與難堪。
自己在沈肆眼里,或許如眾生在他眼里一樣,即便她如此難堪的時(shí)候,他也依舊毫無表情,讓她愈加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微不足道的如一粒塵埃。
季含漪垂下眼眸,不知怎的有瞬眼眶微熱,她眼睫顫動(dòng),又匆匆低聲說告退,匆忙的掀開了旁邊的簾子,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想要趕緊離開那讓她難堪又窘迫的境地。
她站在街邊,看著那輛華貴的馬車沒有絲毫停留的從她眼前駛離,涼風(fēng)吹動(dòng)她發(fā)上輕紗,她眨了眨眼,又看向周遭明亮的燈火,再看向深不見底的夜空。
馬車內(nèi)的沈肆閉著眼睛,眼前全都是剛才季含漪往他面前靠近的那一步。
她身上的軟香襲來,她染了薄紅的臉龐一如那夜誘人至極,那不盈一握的細(xì)腰就近在咫尺。
那一瞬間,他差點(diǎn)克制不住要伸手將她緊緊攬進(jìn)懷中,將她壓在身下,用力吻她那張香甜的檀口。
即便她已是人婦,即便她仍心系著謝家,他會(huì)向她拋出最誘人的條件引誘她。
謝玉恒怎比得上他。
謝家怎比得上榮恩侯府的榮華。
那一瞬間,欲望只差一毫,就要占據(jù)了理智。
差一瞬間,他所有對她旖旎的心思就要傾瀉而出。
他甚至在想她的表情,她的動(dòng)作,她的反應(yīng)。
他甚至在想,若是她掙扎反抗,他便將她用力壓在身下,放縱身體對她的全部欲望。
好在她匆匆離開了。
也算徹底淹沒那沉積已久的心思。
他重新掩埋身體本能的欲望。
季含漪回謝府的時(shí)候,還算不得太晚,正好是戌時(shí)。
她路過主屋往后廊屋去的時(shí)候,看到主屋燈火通明,前門丫頭跟隨在身后,季含漪讓她不用通傳,就打算不驚動(dòng)任何人的走。
她連燈籠都未打,只為不引起注意。
但她沒想到的是,謝玉恒居然獨(dú)自一人站在她書房的門前。
他眉眼蕭疏,站在陰影里靜靜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