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恒就站在門口。
守候在門口的婆子見謝玉恒站在門口處遲遲沒動,不由小聲道:“大爺要去書房么?”
“老奴讓人去將書房的火爐升起來?!?/p>
謝玉恒沒說話,頓了良久問:“少夫人呢?”
婆子難得見大爺主動問起少夫人,忙開口:“少夫人在后面的廊屋里,說是有些忙?!?/p>
謝玉恒默了默眼神,又問:“她的風(fēng)寒好些沒有,我送來的補(bǔ)藥可送去了?”
婆子一愣,小聲道:“前些日子少夫人病的厲害些,這些日子好了些。”
“補(bǔ)藥少夫人就吃了一回就說不用送了。”
謝玉恒一頓,皺眉問:“你沒說是我送的?”
婆子啞了,又道:“與少夫人說了的,可少夫人說用不上,也沒讓廚房的做了?!?/p>
謝玉恒頓覺股深深無力來。
他擺擺手,讓婆子退下去,又沒讓人跟著,獨自往后屋去。
這個地方他一次也沒來過,季含漪的書房他也一次沒去過。
后屋的光線昏暗又冷清,但那亮著的那間屋子卻格外清晰。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窗上倒映出來的影子,能看見她正坐在窗下,提筆似在桌案上寫字。
謝玉恒從未看到過季含漪寫字,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她那張稍有些妖嬈的臉龐,便下意識的覺得她的才學(xué)該是尋常的。
甚至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俗媚,不懂風(fēng)雅。
現(xiàn)在想起來,季含漪的父親是當(dāng)時名動京城的探花郎,風(fēng)姿美儀,郎絕獨艷,她是季家的獨女,怎么會是空有容貌的女子。
思緒到這里的時候,謝玉恒忽然意識到,他其實從未嘗試過去了解她,他因她過分艷麗的容貌就先入為主。
因為當(dāng)年她刁難明柔的事情就覺得她心胸狹隘。
他現(xiàn)在想,是不是他以為的那個季含漪,其實是他有失偏頗的認(rèn)為。
謝玉恒腳下頓了頓,又往前走。
只是當(dāng)他駐足在門后,卻始終沒有勇氣抬手敲門。
他在逃避見季含漪。
謝玉恒清楚的明白,其實他是不愿和離的。
若是父親知曉他要與季含漪和離,定然也會嚴(yán)厲斥責(zé)他。
謝玉恒在心里為自己找好了理由,他不是多舍不得她,也不是需要卑微的非她不可。
這是當(dāng)年謝家對季家的承諾,一生一世只有一妻,即便是父輩定下的婚約,他也不是背信棄義的人。
或許過些日子,她就不提了。
說服了自己,謝玉恒轉(zhuǎn)身的背影幾乎有些踉蹌。
一連過了好幾日,謝玉恒竟然都沒有再回來過,不是留在衙門的值房,就是在前院歇著,早晚不見人影。
季含漪本還想趁著快到年關(guān),趕緊將和離的事情落幕,卻沒想到見不到謝玉恒的人。
這兩日她開始往林氏那兒去問安,今日出來后又被謝老太太叫了去。
要說這府里頭,唯一對季含漪好的,唯有謝老太太了。
謝老太太為人溫和,看季含漪的眼里總是有一股憐惜慈悲,總是感嘆她父親那樣的人,結(jié)局太過于草率。
謝老太太留著季含漪去了暖屋,緊緊握著她的手端詳,又叫身邊的婆子去將準(zhǔn)備好的血燕給送來,又嘆息道:“前些日我在禮佛,竟不知曉恒哥兒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p>
“他將你留在雪里,委屈你了?!?/p>
季含漪忙搖頭:“也沒委屈的,那時候事情急,大爺也沒有做錯?!?/p>
謝老太太目色含憐:“難為你還為他說話?!?/p>
“你別怕,等晚上我叫他來說他,讓他好好給你賠罪?!?/p>
季含漪抬頭,對上謝老太太眸子,輕輕道:“不需要大爺與我賠罪的,我并沒有難過?!?/p>
謝老太太一頓,深深看著季含漪的眼睛,叫了屋子內(nèi)的人退下去,握緊季含漪的手:“含漪,你對恒哥兒失望了是么?”
季含漪抿了下唇,依舊搖頭:“我沒有覺得失望?!?/p>
“那晚他留下我,是有他的道理的,我從沒覺得是他的錯?!?/p>
謝老太太臉色傷感:“恒哥兒性子其實自小就冷清,他許多事也是有主意,但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會對你好的?!?/p>
“等他夜里回來,我好好說說他,叫他改改性子?!?/p>
“含漪,你們往后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不管怎么說,恒哥兒是有不好的,但他也沒有苛待過你是不是?”
季含漪默默垂眸,想了許久又看向謝老太太,說了實話:“其實我打算與大爺和離了?!?/p>
“我知曉大爺心里不喜歡我,我沒怨怪他,我只是想大爺過他舒心的日子,我也過我舒心的日子?!?/p>
“老太太,還請成全。”
季含漪沒提起李眀柔的名字,一來這是謝家上下都知曉的不算秘密的事情,二來,她若說出來了,便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到時候全府上下都鬧得臉上難看,那也并不是季含漪想要的。
她至始至終想的是好聚好散,不管中間為著什么,至少面子上是體面的。
再有,季含漪也從不認(rèn)為她與謝玉恒到了如今地步,是全因為李眀柔,即便沒有李眀柔中間挑撥,在謝玉恒心里,自己也會是最后一個。
謝老太太面露悲傷的看著季含漪的神情。
其實她今早就知道了兩人和離的事情。
這事不是旁人說的,正是她最疼愛的大孫子親口說的。
她今早叫大孫子來,本是想責(zé)怪他那日將人獨自撇下帶了李明柔走,那對季含漪是不公的,卻沒想謝玉恒卻說他不想回去,是因為季含漪與他提了和離。
那時候謝玉恒神色雖然冷清,但自來規(guī)矩從容的人,今早在自己面前卻露出了兩分脆弱的頹態(tài)。
自己看著長大的孫子,她如何看不明白,恒哥兒這是拿這件事沒法子,便想著躲避。
他心里還是舍不得季含漪的。
她只嘆息,從前她常勸著他好好對含漪,明柔那丫頭是與他一起長大,那丫頭是好,但成了婚,總不能心里裝著兩個人。
從前他覺得事事胸有成竹,矢口否認(rèn),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傷透了人的心,她又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