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季含漪能忍受,是因?yàn)樗雷约阂谥x府過一輩子,知道謝玉恒最不愿看家宅不寧,鬧成一片。
她處處隱忍著,在他面前維持著一府和樂的表象。
她未在外言過一句謝府不好,也未在內(nèi)爭(zhēng)執(zhí)過一言長(zhǎng)短。
她們習(xí)慣了在她面前頤指氣使,也是知曉她身后已無人撐腰了。
季含漪抬頭對(duì)上謝錦的視線,攏著袖子,站得筆直,她聲音歷來含嬌帶柔,說話好聽又柔順,但這回聲音里不似從前,帶著微微的涼意:“大姐不必說這話,我自嫁入謝家三年,帶來了何麻煩事?”
“既說到這處,便請(qǐng)大姐詳說。”
“我外祖家的事除了這件事,哪件麻煩過謝家?”
“就連我母親病重,逢年過節(jié),大爺也不曾與我回去過一回,何來的麻煩了謝家什么?!?/p>
謝錦愣了愣,沒想到季含漪如今還有頂嘴的時(shí)候。
自來是謝家大姑娘的排頭,萬事喜歡指點(diǎn),這會(huì)兒當(dāng)著眾婆子丫頭,還有滿堂的人被駁了面子,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她咬牙道:“過去的那些事今日不必提,但說今日你舅母找上來這件事,算不算你惹出來的麻煩?”
季含漪淡淡眉眼看著謝錦:“什么麻煩?”
謝錦臉色一沉:\"你讓你舅母來麻煩我母親,讓我夫君徇私枉法,你是要害了我夫君不成?!\"
季含漪臉上沒有情緒,她聲音很靜的道:“一來你沒幫,何來的害了你夫君?”
“二來我表哥也不是犯了大罪,緣何到了這地步,你心里明白?!?/p>
“三來,我舅母只是來請(qǐng)求,并不是逼迫,禮儀先至,并不是無禮,若是不幫,便大方說明便是。”
“我嫁來謝家三年,也唯一只叫我舅母來求過這一件事?!?/p>
\"你若愿意幫,我與舅母必然感恩戴德的報(bào)答,你若是不愿意,我與舅母也沒怨恨,兩家不是有大怨,更沒有大恨,我舅母更未在這處撒潑。\"
“于情于理,我舅母未有做不得體處?!?/p>
這番話聽得堂上一靜。
所有人都明白季含漪說的沒錯(cuò)。
她嫁至謝家三年,安安靜靜的做事,外祖家的事情,連平日里閑聊都未提過一嘴。
去歲冬日,她母親病重,正逢著過年置辦,季含漪亦是白日里幫著林氏打點(diǎn)布置,夜里才抽空回了一趟看望自己母親。
這事一直沒人知曉,還是那晚林氏有事找季含漪,才知她晚上去了照顧病重的母親,才知她母親病重了。
連謝玉恒都不曾知曉。
于情于理來說,季含漪沒有說錯(cuò),除了這一件,她沒給任何人添過麻煩。
上頭林氏聽了這番話,也自知自己有些不占理。
剛才劉氏處處卑微,禮儀周到,不過是她瞧不上顧家門第罷了。
顧家如今還剩什么?顧家二老爺死在路上,大老爺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呢,小輩單薄,她早不放在眼里了。
但季含漪這么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反駁出來,還是讓她不高興,聲音也沉下來:“錦兒說那些話也是提醒你自省,別以為嫁進(jìn)了謝家,便總想著借謝家的好處?!?/p>
“那不亂套了?”
下頭劉氏聽了這話,目光不由看向站在正堂中間的季含漪。
這一瞬間她才明白過來,季含漪在謝家是如何的處境。
自己剛才沖動(dòng)過來一趟,卻給含漪惹了麻煩事。
不管怎么說,顧家內(nèi)里那些往事也是內(nèi)里的事情,如今謝家的一個(gè)出嫁的姑娘也來頤指氣使的欺負(fù)季含漪,她是聽不下去的。
再有,這謝家大夫人這番話,字字句句她聽得諷刺。
她也明白了,再求,謝家人也不會(huì)幫忙。
她這才想起剛才季含漪的那番話,謝家若是愿意幫,早就幫了,何必拖了這么些天。
她一下站起來,看向謝大夫人:“借謝家的好處?”
“我外甥女借過謝家什么好處?”
“她安分守己的呆在謝家,如今憑空來說我外甥女的不是?”
“今日我外甥女本攔著不讓我來,是我執(zhí)意要來的?!?/p>
“我原本想著,不大點(diǎn)的事情,與謝家也算沾點(diǎn)親戚,便來求一求,哪成想被如此奚落?!?/p>
“我顧家如今是落魄,是比不上謝家,但也是有骨氣的,也見不得我外甥女被這般詆毀。”
說著劉氏捧著她帶來的千兩白銀,背脊一直,看著林氏:“今日我是不該來走這一遭,連累了外甥女不說,反還遭了羞辱?!?/p>
“但我問心無愧,你們且放心,今日之后我再不會(huì)踏門,也請(qǐng)別為難我外甥女?!?/p>
劉氏說完轉(zhuǎn)身時(shí)看向季含漪,眼眶通紅,長(zhǎng)長(zhǎng)嘆息一聲,低聲道:“這親事當(dāng)初是謝家大老爺求你父親定下的,可你父親一出事,人走茶涼?!?/p>
“之前那些話我錯(cuò)怪了你,你在謝家不易,我不給你再添麻煩?!?/p>
“這大抵就是命,有時(shí)候沒法不認(rèn)?!?/p>
劉氏說完跨過門檻就走,頭也沒回。
季含漪側(cè)身看向舅母的背影,又無聲的吐出一口氣。
林氏聽著剛才劉氏走前的那幾句話,臉色陰沉下來,卻生生反駁不了一句。
她都忘了,這親事是老爺求來的,這么多年沒有人提起來,如今再被提起,她覺得生了股惱恨。
這股惱恨忍不住就要對(duì)季含漪發(fā)泄出來:“你這是在借你舅母的口說對(duì)謝家的不滿?”
“這幾年你在謝家,是謝家苛待你了?”
季含漪回頭對(duì)上林氏的視線:“未曾苛待?!?/p>
林氏就冷笑:“那顧二夫人剛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說什么人走茶涼?要真人走茶涼,當(dāng)初玉恒就不會(huì)娶你了!”
季含漪聲音淡淡:“謝家當(dāng)初娶我也不過是因?yàn)榛榧s,在這件事里,我做錯(cuò)了什么呢?”
說完季含漪只覺得滿身疲憊與諷刺,又道:“母親也要明白,不是我逼著大爺娶我的?!?/p>
“其實(shí)當(dāng)初我去找他,若是他說一句不愿,我就會(huì)撕了婚書?!?/p>
“父親雖已不在,但我是季家女兒,季家女兒不會(huì)要嗟來之食,這段姻緣更不是謝家施舍給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