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差點摔個跟頭。
白衛(wèi)國和王桂花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的眼中看出震驚。
白衛(wèi)國急忙把二娃扶起來,激動的問:“二娃,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爹能下地走路了?!”
二娃用力點點頭,跟搗蒜似的。
他慌忙抹了把眼淚,稚嫩的嗓音,激動到哭出聲,說:“是真的!爺爺!娘!你們快去院里瞧!”
“許姐姐真把爹治好了!他能下地走路了!”
白衛(wèi)國聞言,又驚又疑的,手里攥緊旱煙,拉著劉荷花就往白建宗屋里走。
他邊走邊著急的催促:“桂花,快來瞧瞧!”
王桂花也慌忙抬腳跟上去。
她腦袋都是懵的,跟做夢似的,一下都沒回過神。
徐鳳霞和白建軍落到后面。
兩口子一起瞧著一家子風風火火跑走的背影,神色各異,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徐鳳霞也震驚的瞪大眼。
她悶哼聲,還是不太相信,滿臉譏諷的說:“我看啊,他們分明就是嚇唬人!”
“老二都受傷臥病在床多長時間了,怎么可能說治好就治好,那個姓許的小賤人哪來這么大本事?”
白建軍還是比她要理智些,但他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他皺眉沉聲說:“萬一呢?”
“那個許大夫,都能把牛棚里那個下放份子治好,說不定人家真就醫(yī)術高明,也能把老二給瞧好?!?/p>
白建軍語氣有些陰沉,聽起來并沒有因為弟弟病情好轉而感到激動或是高興,更多是擔憂。
徐鳳霞一怔,咬咬牙,也扭著腰抬腳跟上去,厲聲說:“咱倆在這瞎猜也沒用,老二到底好沒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鳳霞走路著急。
她腳底下風風火火的,蠻橫的把屋門推開,往里探頭,就瞧見一幫人都圍著一起。
人群里傳來白衛(wèi)國激動到哽咽的滄桑聲音。
“蒼天有眼啊!老二!你終于能下地走路了!”
“許大夫,謝謝你,你真是神醫(yī)啊!老二傷的這么嚴重,我和他娘請了多少大夫也沒治好,你就來瞧了半天功夫,人就能下地了!”
徐鳳霞聞言,不可置信的張大嘴。
她猛的抬頭與白建軍交換了個驚疑不定的眼神,沉下臉往屋里面擠。
徐鳳霞打眼看過去。
就瞧見原本成天躺在床上病懨懨的男人,居然在許如煙的攙扶下,真的能下地走路了!
徐鳳霞震驚的僵住原地,眼里突然涌上一抹忌憚的擔憂,忍不住說:“真的假的啊?”
“老二,你別是治了沒好,怕人家小姑娘傷心難過,故意裝自己病好了,能下地走路!”
以前也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
白建宗為了安慰他們,看完病后假裝自己好轉,強行下地走幾步,結果傷的更嚴重!
這話倒是提醒白衛(wèi)國。
他急忙看過去,說:“對啊,老二,你給爹一個實話?!?/p>
“你這回,是真的腰好了,可以開始下地走路了,還是裝的好了?你可別糊弄爹??!身體是你自己的!”
白建宗死死咬牙,額角青筋繃起,看起來走的很艱難用力。
但他干裂蒼白的唇角還是勉強扯出一抹笑,語氣激動的說:“爹,這回是真的,我真的可以開始下地走路了!”
“不信你瞧!”
白建宗慢慢松開許如煙攙扶住他的手,自己皺眉咬牙往前走了兩步,唇角揚起一抹虛弱的笑。
“以前就是有人扶著我,我也下地都困難,后腰疼的厲害,根本下不了床?!?/p>
“可是爹,你看現(xiàn)在,我不用人扶著,自己就能走了!真的!你看!”
白建宗怕白衛(wèi)國不信,又努力咬牙堅持著走了兩步。
他累的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眼睛卻炯炯有神的亮著,充滿激動的神色。
白衛(wèi)國見狀,急忙上前去扶他,飽經滄桑的聲音也有些哽咽:“老二……是真的,是真的!”
“你又能下地走路了!太好了!你又能走路了!老二??!”
劉荷花早就哭的泣不成聲。
她和王桂花抱到一起,兩人止不住的抹眼淚,表情看著也很是激動震驚。
二娃笑瞇瞇看著面前這副熱鬧歡慶的場景,急忙去拉住許如煙的手,稚嫩的奶音,高聲提醒說。
“爺爺,娘,這可都是許姐姐的功勞,都是她把爹治好的!”
白衛(wèi)國猛的回神,這才從震撼中反應過來,紅著眼看向許如煙。
他激動的說不出話,嘴唇張了又張,支吾半天,滄桑年邁的嗓音,顫抖著說。
“許大夫,真的太感謝你,你就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
“你真是神醫(yī)!要是沒有你,老二真就成要躺在床上一輩子的廢人了!”
許如煙擺擺手笑道:“白村長客氣了,我現(xiàn)在既然是村醫(yī),就有責任幫村里人看病。”
她又仔細交代了兩句,最后轉頭看向王桂花,叮囑她。
“白大哥這才第一天治療,不要急功近利勉強他立馬就開始下地走路,每天就扶著他稍微走一會兒,慢慢復健就行。”
“他現(xiàn)在肌肉萎縮,需要補充營養(yǎng),多長長肉,我給他開些益氣補血、調理經絡的方子,你回頭去鎮(zhèn)上抓藥,回來給他煎著喝。”
王桂花急忙點點頭,滿眼感激:“俺知道咧,許大夫,你放心,俺肯定老老實實聽你的話?!?/p>
徐鳳霞在后面聽著,突然就不太樂意,不滿的小聲嚷嚷。
“媽呀,還要喝藥呢,這開中藥得花多少錢?。 ?/p>
徐鳳霞說話陰陽怪氣的,有些尖酸刻薄,臉色也陰沉沉的很難看。
“現(xiàn)在家里也不富裕啊,哪來的肉啊菜啊的給他補身體,我們自己吃都吃不飽呢,還顧得上給病人吃?”
徐鳳霞說的倒是實話。
大西北的荒涼土地上,糧食產的少,家家戶戶吃不飽是常態(tài),更別說要補充什么營養(yǎng)。
白衛(wèi)國沉著臉,攥緊旱煙袋,表情變得晦澀復雜起來。
白建宗和王桂花對視一眼,笑了笑,安慰說:“爹,大嫂,你們吃你們的,就別管我們了。”
“看病的事情,我和桂花自己想辦法吧,不行就出去借點,等我身體好了以后,再賺工分還?!?/p>
“等你身體好能賺工分,都到什么時候了,黃花菜都涼了吧!”
徐鳳霞忍不住刻薄的嗆了句,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濃濃不滿。
“再說了,你和你媳婦兒為了口飯吃,平常也沒少借,村里誰還愿意借你們啊,還又還不上的?!?/p>
“那最后沒人借,你們不還是要張嘴管我們要!”
“鳳霞!”
劉荷花急忙拉了她一把,給她個眼神,讓她少說點。
劉荷花也挺無奈,充滿褶皺的臉上,表情帶著乞求:“這事你就別管了,不行俺和你爹借他們點,不要你和建軍的?!?/p>
徐鳳霞聞言,瞪了眼婆婆,還是不滿意,語氣越發(fā)尖酸刻薄:“你和爹不也是靠著建軍賺工分吃飯嗎,家里活干的最多的就是建軍!”
“俺……”
劉荷花被嗆了聲,低下頭,就沒敢再吭聲。
白衛(wèi)國在旁邊頭疼的咂摸起旱煙,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白建軍。
“行了,老大,快把你媳婦兒帶回去吧,老二家里的事,我和你娘想想辦法?!?/p>
白建軍若有所思的睨了眼自己的弟弟。
他倒是比徐鳳霞冷靜,拉扯了她一下,沉聲說:“鳳霞,先回屋,老二家里的事,你讓他們自己安排去吧,別管了?!?/p>
“那不行!”
徐鳳霞甩了下胳膊,把他手揮開,瞪著眼怒道。
“這家現(xiàn)在是我來管,家里五六口人張著嘴都要吃飯呢,我容易嗎?你們怎么不知道體諒我呢!”
“我為家里操勞這么多年,你們不感激也就算了,現(xiàn)在想起來不讓我管?那早干嘛去了!”
徐鳳霞當年也算是下嫁,她娘家在隔壁村也是大戶。
她帶著數目也不算小的嫁妝進門,有錢就有底氣,還有娘家撐腰。
白村長家,還真就是她說話分量最大。
白衛(wèi)國平常就怵這個大兒媳婦。
跟個母老虎似的,有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
他現(xiàn)在更是一個頭兩個大,煩躁的重重嘆氣,咂摸下旱煙:“老二身體好不容易有起色,我們當爹娘的,咋可能不管?!?/p>
徐鳳霞不情不愿的張嘴:“爹……”
“白村長。”
許如煙淡淡出聲打斷他。
她背起自己的軍綠色挎布包,白凈乖巧的小臉,表情嚴肅的說:“我也只能救白二哥這一次,錯過這次,他的腰就真的再也治不好了。”
“您自己好好想想吧,白二哥也是你的親兒子,這么多年,他們一家三口是怎么過來的,你和劉大娘心里也有數?!?/p>
許如煙沒有選擇和徐鳳霞爭吵,她知道吵架只是治標不治本。
她可以吵贏無數次,然后呢,可以解決問題嗎?
所以許如煙直接提醒白衛(wèi)國,認真說道。
“我聽說白二哥以前也是村里很優(yōu)秀的人才,受傷前還是村里生產二隊的小隊長?!?/p>
“他的病眼瞧著就要好起來,最多恢復一個月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下地干活,以后身體健康了,他記掛您的恩情,自然也會幫家里賺工分、給您養(yǎng)老?!?/p>
白衛(wèi)國能當上村長,自然也是有些頭腦的。
他蒼老渾濁的眼神,驀地凌厲起來,若有所思的皺眉咂摸下旱煙。
許如煙淡淡斂起視線,背上包打算離開。
最后,她意味深長的說道:“白村長?!?/p>
“做人吶,眼光要放長遠。”
“目光短淺,只顧眼前的蠅頭小利,不會放長線釣大魚,是永遠擺脫不了貧窮的苦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