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記裁縫鋪。
午后,鋪子里有些昏暗,陳子燁正伏在工作臺上裁剪布料。
門簾被掀開,許夢丹走了進來,“哥?!?/p>
臉上帶著刻意的柔弱。
陳子燁頭也沒抬,手里的劃粉頓了一下,聲音冷淡。
“我說了,我不是你哥。”
說完,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這里,也不歡迎你。”
許夢丹咬了咬唇,強撐著笑意,“子燁哥,我知道你不想認我?!?/p>
“但我今天來,是有正事?!?/p>
“團里的演出服評選,聽說......想邀請你去做評委?”
陳子燁放下劃粉,拿起一旁的尺子,沒說話。
“那......你能不能,幫幫我?”許夢丹上前一步。
聲音帶著懇求,“我想通過這次評選?!?/p>
陳子燁終于愿意正眼看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想通過,靠真本事?!?/p>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何況,評委的事,我沒答應,也沒興趣?!?/p>
許夢丹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不死心。
“哥,就算你不當評委,那你......能不能幫我設計幾個樣圖?”
“你是留過洋的,見識廣,審美跟島上的這些粗人不一樣?!?/p>
“你的圖,肯定能讓人眼前一亮的!”
“我說了,想通過,靠真本事?!标愖訜钣种貜土艘槐?。
語氣沒有絲毫的松動,甚至還有點不耐煩。
他轉(zhuǎn)過身,開始整理架子上的線軸,背對著她。
顯然一副送客的意思。
許夢丹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委屈和怨氣涌上心頭。
“哥!我知道,我媽是做錯了事,她不該破壞你們的家庭......”
她聲音帶上了哭腔,“可我是無辜的啊!我身上好歹流著一半你們陳家的血?!?/p>
“就當我求你了,幫我這一次,這次對我很重要。”
陳子燁整理線軸的手頓了一下,沒回頭,聲音更冷了,“為什么要參加?”
許夢丹不加掩飾地脫口而出,“我要贏過宋南枝?!?/p>
“只要我贏了,延庭哥才能看到我的好,才能對我刮目相看!”
“宋南枝?”陳子燁猛地轉(zhuǎn)過身,眉頭皺了皺。
“你是說......這次演出服的評選......宋同志也參加?”
許夢丹沒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對!就是她!”
“只要她出了丑,延庭哥就會知道,她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
“他們說不定就會......離婚。”
“許夢丹!”陳子燁厲聲呵斥道,“所以,你是想讓他們離婚?”
“你怎么那么惡毒?你和你那個媽有什么區(qū)別!”
陳子燁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那個嬌小的身影。
站在他的鋪子里,專注地劃線,裁布。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帶著匠人的審慎與熱忱。
他聲音啞了幾分,“感情的事,是能強求來的嗎?”
“用這樣的手段,你就算贏了,你以為沈團長就能看上你?”
“哥!”許夢丹眼眶有點泛紅,“那照你說,不爭不搶,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陳子燁指著門口,“你給我出去!”
許夢丹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淚終于掉下來。
捂著臉,哭著跑出了裁縫鋪。
為什么?
為什么她只是想追求幸福,就這么難......
——
就在這時,她遠遠地看到宋南枝朝著這邊走來。
她下意識地躲起來,看著那個身影,步履輕快地拐進了陳記裁縫鋪。
許夢丹盯著那扇門簾,眉心蹙得緊緊的。
宋南枝也知道了陳子燁當評委的事?
或者,她就是直接來找陳子燁出幾個演出服樣圖的?
過了許久,還不見她出來?
頓時,許夢丹的眼神逐漸陰鷙。
她們說上次給后勤部做的那批防曬帽,是陳子燁的功勞。
宋南枝只是施了點美色,就輕輕松松搶去了功勞。
不然她一個資本家的小姐,怎么會針線活?
果然,這次她也找上來了!
陳子燁剛剛還說讓她靠真本事,怎么?
現(xiàn)在換成宋南枝了,就不用了,靠臉就行?
憑什么!
——
家屬院。
沈延庭剛推開家門,就看到宋南枝坐在桌邊。
眉頭緊鎖,一副愁容。
“怎么了?”他脫下軍帽掛好,走到她身邊。
很自然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不舒服?”
宋南枝抬起頭,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沮喪,“我這幾天準備的評比圖......不見了。”
沈延庭眉頭蹙了蹙,“不見了?在哪里丟的?”
“我也不知道?!彼文现┰甑刈チ俗ヮ^發(fā)。
那幾張圖她畫了改,改了又畫,花了她不少心血。
況且,離評比就只剩下一天了。
“裁縫鋪我翻遍了,家里也找了,都沒有。”
沈延庭聽到“裁縫鋪”三個字,臉色沉了沉。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慢條斯理地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狀似隨意地開口道,“你又去那個裁縫鋪了?”
語氣聽不出來喜怒。
宋南枝正煩著,沒聽出他話里的情緒,隨口道。
“嗯,我想著在那能隨時用縫紉機試試效果,沒想到圖丟了......”
沈延庭放下缸子,發(fā)出“咯噔”一聲輕響。
眼神帶著涼意掃過她,淡淡道,“那地方,風水不好。”
這話聽著像是調(diào)侃,可宋南枝卻還是聽出了不對勁。
沈團長,又吃醋了。
她唇角勾了勾,“沈團長,你怎么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子燁同志他......”
“子燁同志?”沈延庭打斷她,慢悠悠地重復著這個稱呼。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微微俯身。
身上那股淡淡的煙草味籠罩下來,“你倒是叫得挺順口?!?/p>
宋南枝:......
最終,沈延庭抬起手,不是碰她,而是用指節(jié)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額頭。
力道帶著懲罰的意味,卻又沒有真的弄疼她。
“行了?!鄙蜓油セ謴土似綍r的冷硬,“既然已經(jīng)丟了,你坐在這耷拉著個腦袋也沒用?!?/p>
宋南枝捂著被他敲的額頭,等著他的下文。
沈延庭別開臉,“選不上就算了,我能掙錢養(yǎng)你,不卻那點補貼。”
這話說的倒是自然。
宋南枝確實被安撫到了,微微歪過頭,忽然想逗他。
“哦?沈團長口氣不小,不過......”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我可不是那么好養(yǎng)的?!?/p>
沈延庭聞言,把目光收回來,落在她身上。
挑了挑眉,眸子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怎么個不好養(yǎng)法?”
沈延庭再次逼近她,兩個人幾乎鼻尖相碰。
“是頓頓要吃肉?還是要天天穿新衣裳?嗯?”
宋南枝被他盯著看,心跳漏了一拍。
但這話頭是自己挑起的,又不得不強裝鎮(zhèn)定。
“光吃飽穿暖可不行?!?/p>
沈延庭歪歪頭,等著她下句。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得有人哄。”
沈延庭嗤笑一聲,“就這點要求?”
他直起身,順手揉了把她的頭發(fā),然后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等著,做飯?!?/p>
宋南枝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利落的系上圍裙。
那股認真勁,還真挺讓人安心的。
她忍不住,低下頭,輕笑出聲。
這男人,嘴是毒了點,脾氣也不太好。
可好像......也挺不錯。
——
次日一早。
門外傳來了周鐵柱響亮的聲音。
“嫂子!嫂子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