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枝跟著革委會的干部走進了那扇門。
手續(xù)辦得很快,當原主生父的那塊懷表真正落在她手中的時候。
她卻沒有絲毫動容。
滿腦子都是沈延庭那平靜無波的一瞥。
她知道,原主和二流子的事早晚會暴露,可她多希望這一天不要來得那么快。
對,她就是很自私。
宋南枝握著那塊冰涼的懷表,走出革委會的大門。
剛剛的喧囂已經全然褪去,只有她單薄的一個人。
她該去哪里?
來的時候,沈延庭說過,會在前一個街口等她......
可現在,還愿意見她嗎?
她就這么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邊走著,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算不上刻意,卻還是來到了剛剛下車的街口。
空蕩蕩的,沈延庭的車,不在。
她的心抽了一下。
“嘀嘀......”
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汽車喇叭聲在她身側響起。
她嚇了一跳,茫然地側過頭,看到了那輛軍綠色吉普車。
車窗搖了下來,露出沈延庭沒什么表情的側臉。
他已經把沈悅希送回去了,沈家離這里算不上近,這一來一回。
車,應該開得很快。
“上車?!鄙蜓油タ戳怂谎?,聲音冷冷的。
“帶你去個地方。”像是命令。
宋南枝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拉開車門坐進去。
低垂著小腦袋,不敢看他,手指絞著衣角。
倒像是個做錯的孩子。
沈延庭沒說話,直接發(fā)動了車子。
車廂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宋南枝連呼吸都放輕了,一顆心懸在半空。
沈延庭余光睨了她一眼,“衣服不準備要了?”
宋南枝這才發(fā)現,襯衫的衣角已經被她絞得皺皺巴巴,不成樣子。
“哦?!彼乱庾R地松開,無處安放的眼神,看向窗外。
車子在海城的郊區(qū)停下來。
一片略微荒涼的小土坡,坡上零零星星幾顆歪脖子老樹。
能遠遠望見整個海城的輪廓,卻又好像與世隔絕。
宋南枝的心跳很快,她不知道沈延庭為什么帶她來這種地方。
往壞了講,把她埋在這,應該也不會有人發(fā)現吧?
想到這,她一身冷汗。
沈延庭率先下了車,磕出一支煙點燃,靠在車頭。
望著那片土坡,吐出了煙圈。
“下來?!甭曇魶]什么溫度。
宋南枝沒有動。
沈延庭側過臉,瞄了她一眼,“放心,我不吃人?!?/p>
“哦?!彼文现δ樕嫌行觳蛔?,挪了挪身子,打開了車門。
走到沈延庭的身邊站定,順著他的眼神,無措地看著這個地方。
“我小時候?!鄙蜓油ズ鋈婚_口。
“我爸走了以后,我媽也跟別人走了......”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宋南枝下意識地抬眸看向他,完全沒想到他會同自己講這些。
原著里,對沈延庭的出身介紹不多。
她等著沈延庭的下文。
“我被寄養(yǎng)在堂叔家,不缺我一口飯,但也......就只是一口飯?!?/p>
“他們偷偷覓下了我爸的撫恤金,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懶得計較?!?/p>
宋南枝怔住了,看著他冷硬側臉上被風吹散的發(fā)絲。
原來,他和原主一樣,甚至比原主更甚。
原主好歹被嬌養(yǎng)了這十幾年,而沈延庭在堂叔家,更像是一個多余的物件。
原著里,他很小就去了部隊。
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背后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
沈延庭用夾著煙的手指,指了指眼前的那片土坡。
“那時候心里憋屈,沒地方去,就常跑到這里來。”
他語氣平淡,“看著偌大的海城,好像哪兒都不是我的地方。”
“但待在這里,至少沒人管我,沒人嫌我礙眼?!?/p>
宋南枝怔怔地聽著,心口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怎么接話。
沈延庭也沒想她開口,沉默了片刻,將最后一口煙吸盡。
“但日子還得過不是嗎?也是那時候,我想明白一個道理?!?/p>
“只有讓自己強大,想要的才會隨之而來。”
說完這句話,他把視線轉向宋南枝。
宋南枝仰著頭,眼眶有些泛紅。
也明白過來,沈延庭帶她來這里,是想開導她。
“謝謝?!彼曇粲行﹩?。
沈延庭盯著她看了幾秒,沒說話。
她是個聰明的。
“你......”宋南枝猶豫著開口,“你知道堂叔一家對你不好,可你還是......護著沈悅希?!?/p>
沈延庭聞言一愣,眼神里帶著一絲荒謬,“我護著她?”
宋南枝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難道不是嗎?”
“你當初答應和我結婚,不就是因為我礙了她的眼,要把我?guī)ё邌???/p>
這話問出來,怎么有種莫名的酸澀。
沈延庭看著她,眸色深沉。
他剛以為,她是個聰明的。
淡淡地吐出來兩個字,“不是?!?/p>
宋南枝徹底愣住,“那你......當初為什么答應和我結婚?”
沈延庭沉默地看著她,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描摹。
過了良久,就在宋南枝以為他不想回答的時候。
他才緩緩開口,“看你,還算順眼?!?/p>
幾個字,簡單直接。
倒是符合沈式回答。
僅僅是......看她順眼?那她是不是該感到幸運?
“延庭?!彼文现辛怂拿?,“對不起?!?/p>
沈延庭挑眉,似乎是不明白她為什么道歉。
“今天,沈悅希說的那件事......你不問問嗎?”
宋南枝垂下眼,不敢看他。
沈延庭轉過身,正對著她,“問什么?”
聲音很平穩(wěn)。
宋南枝詫異地抬眼,以為他沒有理解自己的問題。
正要開口,被打斷。
“你也沒問過我頭婚的事?!?/p>
沈延庭看著她通紅的眼圈,很認真地說道。
宋南枝怔住,她......確實沒問過。
她還以為沈延庭會很介意,會因為這件事撤銷了申請。
沈延庭往前走了一步,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以前我不在乎,也懶得問?!?/p>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但以后不行?!?/p>
宋南枝的眼眶里含了淚珠,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沈延庭,她配不上。
看著她哭,男人眉頭蹙起,似乎有些無措。
他抬手,指腹有些笨拙地擦過她的臉頰,“怎么了?”
宋南枝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中狼狽的自己。
懷孕的事,她真的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