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啊~~”
被魏泱隱晦罵了,萬俟云川直接當聽不懂,翻手收起手上的玄重鐵,輕飄飄沒有重量一樣跟了上去。
還沒往下說什么,就見魏泱忽然停下。
萬俟云川一個旋轉(zhuǎn)急停,站在她身側(cè),朝著她的視線看去。
只見在商鋪林立、大路干凈平坦的盡頭,有一個狹小的木門。
木門半開著。
朝里看去,只見一片暗色的沉寂,明明晴天朗日,門內(nèi)卻是烏云遮天,從一些角落看,隱約能看到凹凸不平的石路上,滿是混著血液和臟污的泥濘。
明明同處天元城,一道再普通不過的南門,卻仿佛將這里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南街?”
萬俟云川探頭去看:“那里大多都是來銷贓一些見不得人東西的散修,或者身份原因不能拋頭露面的修士,不然就是沒錢在城內(nèi)租鋪子售賣物品,哦,還有一些,蹲守在這里,等著打劫那些初出茅廬肥羊的?!?/p>
魏泱知道這些。
她上輩子也是其中的一員。
堂堂劍峰峰主的女兒,在峰內(nèi)吃不飽穿不暖,外門弟子每年能擁有的兩百靈石,在她這里能留下五十就已經(jīng)算是不錯。
逼不得已,她只能趁著做宗門任務(wù)的時候,獵殺些妖獸,又想著不能丟沈淵的臉……
不再想過去的事情。
哪怕重來一次,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就不該滿心痛苦,試圖遺忘。
她要做的,是讓那些讓她經(jīng)受這些人的,承受更多的苦難,然后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時候……
一劍砍了他們的腦袋。
畢竟,復(fù)仇,還是親手來的好。
只是這次,她不是為了這個,她只是想到玄重鐵的時候,忽然想起上一世偶然聽到的一條不怎么重要的消息,想要去驗證一下。
魏泱對萬俟云川道:“大師兄,我要去南街買些東西,你先去雜峰吧,放心,我不會浪費峰里分給我的靈田和靈米。”
用完就扔。
手段熟練。
萬俟云川哀怨盯著魏泱,卻沒有說什么,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也是真的離開了。
小師妹既然能在入城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應(yīng)該是有什么和靈識有關(guān)的奇遇,他還是別跟上去的好,而且,這個點,到他去桃花樹底下小憩的時間了。
魏泱微笑揮手,直到墨小巨告訴她萬俟云川確實離開后,去往一旁的普通鋪子,隨便換了一身黑衣和沒有任何圖案的面具戴上。
氣勢倏然一變。
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子濃郁到讓人呼吸困難的煞氣,隔著幾米遠好像都能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圍繞著近乎瘋狂的劍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和人同歸于盡。
再沒有宗門內(nèi)還算和平的平和。
功法運轉(zhuǎn)。
隱藏起她的靈氣,不讓人察覺出她真實的實力。
這樣的魏泱,只是從店鋪里走出,就引來無數(shù)人矚目。
等發(fā)現(xiàn)看不清她的實力時,眾人紛紛避開,不愿靠近。
“哼,散修……天元城就是被這些人弄得雞犬不寧?!?/p>
“這人就不能從后門去南街嗎?非要從這里走,平白讓人難受,真是……”
“行了,避開些吧,這些散修你還不知道嗎?要錢不要命,萬一真盯上你了,小心你出趟門就被割了腦袋,臟腑還要被賣給那些魔修?!?/p>
……
“呼——”魏泱長長舒出一口氣,從重生來,第一次感到了些許的放松。
風之劍意。
飄風苦雨,終見光明。
這本就是她在苦難生活里期待未來悟出的,是她在劍峰還抱有美好期待的時候,因此這風之劍意也被她稱為飄風。
也是她用的最長久的劍意。
血之劍意卻截然相反。
她的逃亡過程,兇險異常,時間卻很是短暫。
畢竟那個時候葉靈兒大勢已成,真要說起來,她當時說是逃亡,倒不如是茍延殘喘。
但這短短時間經(jīng)歷的一切,卻比天元宗多年生活更加刻骨銘心。
血之劍意,每一次使出她都抱著和敵人同歸于盡的心態(tài),對方早知她必死,只是時間早晚問題,自然不愿意跟她拼命,這才讓她一直能有喘息的縫隙。
因此血之劍意,也被她稱為無命。
不是敵人無命,死的就是她。
她是在這種時候重生而來。
真要說起來,這才是最適合現(xiàn)在魏泱心態(tài)的劍意。
魏泱暢快的呼吸著,聲音陰陰的卻帶著難掩的歡愉:“不知道能不能順便在南街撿撿漏,走,墨小巨,我?guī)ヌ詫氊悺!?/p>
不知情的人聽這語氣和說話方式,還以為她這是要帶墨小巨去殺人奪寶。
早就躲到八千里外了。
“哦!!出發(fā)??!”可惜,墨小巨不是正常人,而是一顆珠子產(chǎn)生的靈識,還是滿心都是好奇外面世界的那種。
……
一盞茶后。
墨小巨有氣無力道:“小泱泱啊,你都轉(zhuǎn)了好幾圈了,到底在找什么啊?”
“當然是真正有用的寶貝?!蔽恒鬁喩砩舷律l(fā)的氣息,在南街是很受歡迎的,見到她路過都開始紛紛上前推銷,其中九成都是鮮血淋漓的殘肢、臟腑之類的東西。
別的不說,從入金丹期后,修士就能自行辟谷,吸食天地靈氣就能活著。
更別說從筑基入金丹開始,就要經(jīng)受雷劫的洗禮。
身體血肉經(jīng)過雷劫,血里還滿是靈氣。
這種殘肢對修煉一些功法的修士來說,可是堪比靈丹妙藥的好東西……畢竟這東西直接吸食血氣,甚至直接生吃都可以,還省了找煉丹師的巨額費用。
毫無反應(yīng)走過這些散修的推銷。
魏泱在來回走了兩次之后,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個消息竟然是真的,他們竟然真的在天元城里待過,太好了!”
魏泱欣喜地在一處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鋪子前停下。
沒錯。
鋪子。
南街是散修販賣東西的地方,也分個三六九等。
只是這里的鋪子,并不靠靈石租用。
比的,是拳頭!
對自己的實力有自知之明的,隨便扯張破布,一分不花,坐地上吆喝就行。
想在鋪子里做生意的,不是本身實力強大,就是背后有點勢力的散修團隊。
只是魏泱要去的,并不是真的商鋪。
魏泱整理了一下衣物,重點是面具,確認沒有露出什么能被人一眼看出的特征后,幾步上前,很是熟練的按照一定的律動,敲了幾下緊閉鋪子的門。
“……”
毫無動靜。
“小泱泱,這間鋪子門是關(guān)著的,沒人啊?!蹦【藓闷嬖儐枴?/p>
話音剛落。
嘎吱一聲。
木門忽然打開一條縫,從這里看去,只見到一片黑。
“這里面竟然有人!為什么我一點都沒有感知到?!”墨小巨強大的靈識甚至能發(fā)現(xiàn)跟著他們的萬俟云川,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門之隔后的動靜,讓他只覺得難以置信。
“當然是因為——”
魏泱從門露出的縫隙間竄入,熟練反手關(guān)上門。
當頭就看到一片沉重的墨色。
這一步,也讓她只覺得周身空氣都沉了下來,身體重得不像話,每走一步都仿佛負重千斤,短短時間,就讓她有種汗流浹背之感。
她緩緩抬頭。
看向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一間在屋子里的,屋子。
和普通的房間不同,這間屋子小了一圈。
但讓人驚駭?shù)?,不是屋子里有屋子這件事,也不是有人能把一間屋子搬進屋子里這件事,而是……
“玄重鐵!怪不得我察覺不到,我的靈識被隔絕了!”
墨小巨驚聲大叫著:“竟然有人用玄重鐵做了一間房子?他瘋了嗎!在這樣一間房子里長時間待著,靈力會被玄重鐵吸走,自己卻無法補充靈力……沒了靈力保護,就算是元嬰期,內(nèi)臟也會被壓爛的!”
“沒錯,就是剛剛有價無市的玄重鐵,對方具體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反正人應(yīng)該是一直活著?!泵髅髀曇羰窃谀X子里響起的,魏泱卻只覺得耳朵被喊得疼,她倒吸一口氣,揉了揉耳朵,回復(fù)道。
“小泱泱,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們來這里要干什么?這里有什么好玩兒的?!”驚訝過后,墨小巨的好奇心重新占據(jù)上風,開始了墨小巨三千問。
魏泱沒有回答,而是走到玄重鐵建成的屋子門前。
一身穿玄重鐵盔甲的男人,輕盈無聲從暗處走出,對著魏泱伸出手,聲音沙啞:
“信物?!?/p>
“沒有?!蔽恒髶u頭。
嗤笑聲從陰影處傳來。
隨著這聲音,一個又一個人從暗中走出,所有人身穿不一樣的衣服,但都和魏泱一樣,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
“沒有信物,又是個偶然撞進議會的……幸運兒,還是倒霉蛋?這位,我奉勸你還是原路返回得好,這里可不是撞運氣的地方?!币淮骰y蜘蛛模樣面具的女人譏諷道。
“沒有信物,只要離開后不要將今日的日說出去,還能全身而退,若是你非要現(xiàn)在進去,不能讓里面的那些人滿意,怕是就見不到今日這大好的陽光了?!?/p>
一戴著和尚面具,有些粗壯的男人開口接著開口,帶著好人般的勸慰,“不過你若是有什么好東西,拿出來給我們掌掌眼,若是我們都覺得好,你拿進去,想來安全出來不是問題?!?/p>
花蜘蛛女人聽冷哼一聲,沒有再吭聲。
和尚面具男人慢慢走上前:“你這身材,一看就是個小姑娘,是不是和家里人或者師門走丟,不小心闖入南街了?來,告訴叔叔,叔叔好帶你出去,這里太危險了,以后不要一個人來這里玩兒?!?/p>
一句句。
若真的是無意迷路的小孩兒,前有花蜘蛛女人的恐嚇,后有和尚男人的友善,心慌之下,恐怕真就和和尚走了。
“哼,那個女人竟然威脅你!小泱泱,她一看就不是好人,這個和尚倒是還不錯?!蹦【捱€在打抱不平。
魏泱嘴角動了動,有些想笑,最后還是憋住了。
看。
就像墨小巨一樣。
這就是典型的被騙的例子。
“……墨小巨,不然你再仔細想想這幾句話?”魏泱覺得還是要讓墨小巨學會獨立思考,不然指不定就和上一世被葉靈兒騙一樣,凄凄慘慘的。
“???不是這樣嗎?”
墨小巨懵懵懂懂,聽著魏泱這樣說,想法變化:“難道這個和尚男是那種表面善良實則想搶劫的人,花蜘蛛女雖然說得難聽,但是為了我們好?”
“為什么非要有一個好人一個壞人?為什么不能是這兩個人都是壞人?!?/p>
魏泱面帶無奈,解釋道:
“兩個人是一伙的,一個裝紅臉,一個扮白臉,不管我最后信誰都沒有區(qū)別,都是落在這兩個人手上,以后遇到這種事,可要多想想,能在這修真界長存的散修,可沒一個是好人,好人是活不長的。”
不過她也是被坑過幾次后,才有了經(jīng)驗和警惕性。
要不是運氣好,怕是被葉靈兒抓住前,早就被散去大卸八塊拿去修煉或者賣錢了。
安撫下腦海里鬧騰的墨小巨,魏泱避開和尚男,繞過花蜘蛛女。
見狀。
又有一人冷笑出聲:
“你們這夫妻只敢算計些腦子不好的小孩兒,但看來也不是對每個小孩兒都有效,這小孩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出來的,指不定是被特意培養(yǎng)出來的血童、妖童,再不然也有修煉返老還童功法的老怪物,怕是下一次議會,就見不到你們兩個了?!?/p>
“你——??!”花蜘蛛女見魏泱不上當,自覺少了入賬,早就心氣不順,再被人一懟,頓時氣急上頭,“你是找死!”
花蜘蛛女和和尚男同時出手。
但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和尚男出拳的方向卻是有些偏,距離魏泱更近一些。
“我沒有信物,但我有這個?!蔽恒蠼z毫不顧身后傳來的拳風,只是抬手,手指掐動,做出反復(fù)的手勢,幾下后,她收回手。
下一刻。
就在和尚男拳頭即將碰到魏泱后背的那刻,一直安靜無聲穿著玄重鐵盔甲的人,倏然出現(xiàn)在魏泱身后,和尚男身前。
和尚男瞳孔驟然收縮,面露驚恐,半分來不及解釋,只來得及驚聲大喊:“我錯了!”
剎那!
緊接著,靈氣、空間都被吸入、擠壓。
周遭忽然出現(xiàn)片刻的寂靜。
——轟?。?/p>
玄重鐵盔甲人,輕描淡寫地一巴掌拍出。
氣浪在屋內(nèi)小小的空間里轟然炸開,卻沒有破壞屋內(nèi)分毫。
下一瞬。
噗——
血肉沫在屋內(nèi)飛揚,覆蓋所有人,除了被他擋在身后的魏泱。
玄重鐵盔甲人一聲未吭,只是走到玄重鐵屋門前,微微彎腰,伸手。
無聲的“請”。
這一幕讓屋外見到的人,無不震撼。
魏泱微微側(cè)身,對這些人露出未沾絲毫血跡的面具,又像是只是面對花蜘蛛女,聲音帶著女孩兒的軟糯,同時又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悚然,仿佛只是開口,就身處地獄:
“我不是你說的那些身份,我只是一個幸運的倒霉蛋罷了?!?/p>
一個明明擁有無數(shù)奇遇,卻跟被豬油蒙了心一樣,不去強大自己,只想著擁有父愛,最后慘遭血親背叛,被人挖去靈根丹田,虐殺而亡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