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魏泱,見過諸位,大家吃好喝好啊,別客氣,我請大家喝茶。”
魏泱說著,又滿臉心疼地從兜里數(shù)出五顆下品靈石,放在桌上:
“大家見面就是有緣,想什么,隨便點!”
金錢錢,雷伍佰和靈龍三人對視一眼,忽然同時望向太乙。
太乙:“?”
靈龍喝了口桌上一壺茶只有一片茶葉的茶水,茶味之清淡,堪比最是純凈的白水:
“神棍,以后你和魏泱的關(guān)系一定能很好?!?/p>
“這是從哪里看出來的?我這人交朋友也是要算命,看眼緣的……還有,都說了別喊我神棍?!?/p>
說著,太乙喝了口茶水,砸吧兩下嘴:
“茶味濃郁,好茶,不愧是足足一個下品靈石才能喝一下午的茶。”
靈龍翻了個白眼:“就這,還不合眼緣?”
太乙直接當(dāng)聽不見,繼續(xù)喝著平日根本舍不得喝的茶水。
換成平日,他都只喝野外山泉。
好喝不好喝、干凈不干凈不重要,重點是不要錢。
太乙和靈龍明顯之前就認(rèn)識,兩人拌起嘴,就透著一股熟人才會有的損嘴式交流,看起來關(guān)系還不錯。
魏泱拿起自己的茶杯,低頭,嘴唇觸碰茶水,要喝不喝的,茶水中反射出她眼底的不解。
所以……
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兩個人,上一世,為什么會在荒野之上大打出手,最后同歸于盡?
要知道,九轉(zhuǎn)玲瓏塔和太乙清宮因為痛失自己最是寶貴的天驕弟子,互相嫉恨,接著就是兩大宗長達(dá)三十年的對立。
在她被葉靈兒帶走囚禁前,這兩宗也沒有絲毫要緩解關(guān)系的樣子。
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魏泱只當(dāng)這兩個人或許是因為什么鬧翻……財侶法地……對修行者來說,不外乎這四種。
只是現(xiàn)在細(xì)想。
這兩人關(guān)系還算可以,在宗門也是重點培養(yǎng),財、法和地怎么也不會缺的樣子,只有道侶……
為情殺人,同歸于盡?
性別都不一樣,這兩個人總不能其中一個有龍陽之好之類的——?
魏泱放下水杯:
“太乙道友,你……喜歡男的?”
“……”
一片寂靜。
下一刻。
“噗——!!”太乙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茶水飛濺而出,眼看就要兜頭灑向正對面坐著雷伍佰。
“金光盾。”
雷伍佰手指微動,指尖憑空出現(xiàn)一道符箓。
火光驟起,符箓眨眼消散。
金靈力化為的盾牌出現(xiàn),覆蓋四周,同一時刻,茶水撲濺落下。
雷伍佰渾身干爽,水不沾身,只是看著金光盾上滑下的茶水,終究是有些惡心,他緩緩放下手里的茶杯:
“……就算有龍陽之好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修道之路太過漫長,心儀道侶更勝過陰陽交融,這并不少見,我并不歧視,你不用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p>
“我沒有!我不是!”
太乙已經(jīng)破音,拉扯著嗓子就喊著:“我不是!我是算命的!三弊無缺你們不知道嗎!太乙宮全是一群光棍,誰嫌活得久找道侶!”
“……”
好像,確實是這樣。
不過……
靈龍小聲嘟囔:“誰知道你是不是那個另類,我可是見過太乙清宮其他人的,都仙風(fēng)道骨的,就你一個看著就讓人想打。”
“他們那是為了能好好算命掙錢,裝模作樣,我這才是真性情,小屁孩,你懂不懂?”
“什么小屁孩!我都十三了!你一個比我大三歲的老東西跟我一個境界,你丟不丟人!”
“老東西?!我十六歲,花容月貌……”
眼瞅著兩人吵了起來。
作為挑起這火氣的人,魏泱摸摸鼻子,低頭繼續(xù)看著茶里的茶水倒影:
“既然不是神棍,那就是靈龍和神棍,呸,和太乙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嘶……不提其他,若是真有這么一個人,真是有些好奇是誰了?!?/p>
“魏泱道友,這種事不可亂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若是有心之人知曉,或許會以此作亂?!?/p>
雷伍佰和他這個人一樣,就是帶著陽剛雷法的正義之氣,說起話來有少年本氣,但也只是片刻顯露,被眾人知曉還是這副老成模樣。
上一世,雷伍佰正義的名聲響徹三千世界,走到哪里,都會以解決不平事為己任,在凡俗界也很是有名聲。
但同樣的……
雷伍佰的死亡原因,比太乙和靈龍兩人同歸于盡還要疑點重重。
雷伍佰死亡當(dāng)日,據(jù)說是被一處小村落之人生生啃食吸血而死。
最重要的是,路過之人發(fā)現(xiàn)在村落中央的柱子上,發(fā)現(xiàn)被繩索綁著曝尸的人身旁,掉落著能護(hù)主的法衣,腰上掛著九霄云殿的牌子,納戒里塞滿了各種符箓。
路人也是這才猜測,此人就是九霄云殿那個名聲顯赫的雷伍佰。
問題是,當(dāng)時已經(jīng)元嬰期巔峰的雷伍佰,有法衣護(hù)體,納戒里也都是符箓,為什么會被一根再普通不過的繩子綁在柱子上,還被一群絲毫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啃食殆盡。
九霄云殿瘋了一樣的施展術(shù)法,想要調(diào)查清楚,卻沒有發(fā)現(xiàn)雷伍佰有絲毫反抗的痕跡。
就像是他定定不動,任人宰割一般。
這件事也是轟動許久。
連逃亡到邊角蠻荒之地的魏泱,都知曉了。
和眾人一樣,魏泱也覺得這種事實在離譜,完全摸不著頭腦,最后也只能猜測是被人下了藥,或者被什么邪法控制了心神。
只是魏泱也無從知曉,能讓一個快要突破到分神期的雷伍佰無法抵抗的藥物或術(shù)法,會是什么。
遍布疑點,卻一個也解釋不清。
雷伍佰的死亡,堪稱蒼官王朝幾百年來第一懸案。
而雷伍佰一死,九霄云殿的氣運就像被全數(shù)帶走一般,走的走,死的死,勢力一落千丈。
魏泱只聽說,還留在九霄云殿的人都是雷伍佰生前的親近之人,一直在尋找殺死雷伍佰的兇手。
只是直到魏泱死亡,這件事也沒有水落石出。
懸案。
真的是懸案。
魏泱凝視雷伍佰那雙寫滿了‘我不贊同你剛剛的所作所為’的眼神,忽然道:
“雷道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絲毫不做反抗的任由自己被普通人生吃吸血,最后只剩下一副骨頭,還要被綁起來風(fēng)吹日曬曝尸于所有人眼前……你覺得會是因為什么?”
雷伍佰:“……?”
越吵越上頭的太乙和靈龍聽到這里,同時停下,‘刷’地扭頭。
靈龍‘哇哦’一聲:“你的問題好冒昧啊,聽著就讓人……想知道答案,所以,打雷大哥,你覺得自己被這樣對待是因為什么?”
太乙卻是忽然掐指算了起來,接著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六個帶有奇特氣息的銅幣,嘴里碎碎念著什么,忽然,一口血噴出。
這一下,眾人的目光‘刷’一下,從雷伍佰身上轉(zhuǎn)移到太乙這里。
太乙絲毫不顧自己的狼狽,低頭看著桌上染血的銅幣,雙眼瞪大,低頭,抬頭,再低頭,眼里的震驚和不解簡直要溢出。
“這,不可能啊,之前明明算過一次,沒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怎么會突然有……無解,無解!必死之相!這不對??!怎么會?!”
神神叨叨的,后面在說什么,眾人已經(jīng)聽不明白。
最后只見太乙一邊吐血,一邊又用銅幣算了三次。
每次都會吐血,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嚴(yán)重。
到最后,魏泱覺得太乙的內(nèi)臟碎塊兒都要吐出來了。
就在太乙要繼續(xù)的時候。
早已皺緊眉頭的魏泱,立刻用墨劍按住桌上的銅板,與此同時,靈龍直接起跳,從背后鎖住太乙的雙臂。
“喂喂喂,神棍!你該不會是算命算瘋了吧?你別死??!你死這里了,我們幾個肯定要被太乙清宮那些老頭子們天天花圈詛咒的!”
靈龍也急了,說話的時候,腦袋就往太乙頭上砸,聲音邦邦響,聽著就疼。
作為被算命的雷伍佰,是徹底懵了。
他本來只覺得魏泱的問題有些冒昧和奇怪。
此刻配著太乙的表現(xiàn),只覺得莫名背后發(fā)涼,不寒而栗之感躍然而出,讓人頭皮發(fā)麻。
就在這時。
金錢錢忽然拿出一個有些破舊的銅鐘,閉目,凝氣,抬手。
叩門一般,輕輕叩上已經(jīng)年歲久遠(yuǎn)的銅鐘。
當(dāng)——!
鐘聲清揚,聞之心神清明。
只這一下,剛剛看似已經(jīng)陷入癲狂姿態(tài)的太乙,渾身一僵,下一刻,眼神清澈。
太乙眨眨眼,仿佛剛睡醒一般,見眾人盯著他就要往后躲:
“哇,你們這么看我做什么?我不就喝了兩杯茶嗎?先說好,我沒靈石啊,魏泱道友說好請客的!”
只是身后有鎖著他雙臂的靈龍,太乙的動作被限制,更是一驚:
“哇哇!靈龍小屁孩,你你你!就算我上次給你算錯了,但你不也把靈石都拿回去了嗎?至于現(xiàn)在還找我麻煩嗎?!松開啊,我警告你,我也不是好惹的!”
見過剛剛太乙的癲狂模樣,靈龍自然不會放開,猶豫掃過看似已經(jīng)恢復(fù)清明的太乙,望向眾人:
“他這是好了?”
還沒有人回答,就聽太乙忽然大叫一聲。
眾人一驚,因為他又出什么事了。
只聽太乙大喊著:
“這誰!這誰干的!竟然把血都濺在我吃飯的家伙上,也太沒有道德心了!太過分了!別讓我知道是誰,不然我一定要畫圈詛咒他一輩子吃不飽飯??!”
齊刷刷呼出一口氣。
靈龍沒好氣松開束縛住太乙雙臂的手,嫌棄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坐回遠(yuǎn)處,剛要喝茶,看著茶杯邊上的血,趕緊放下:
“神棍,你剛剛發(fā)什么瘋?如果有病趕緊去治,在這里嚇唬我們做什么?別是想到時候比試的時候突發(fā)疾病,然后栽贓到我頭上吧!你好深的心機(jī)!”
太乙只覺得莫名其妙:“你這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腦子有病的人才會這么做吧,我看起來像是腦子有病的人嗎?!”
“……”
眾人:是!
太乙看著其余幾人的表情:“……算了,你們別說話了,我不想聽,誰跟我說說剛剛怎么回事,我不就喝了口茶水,怎么就忽然成現(xiàn)在這樣了?”
靈龍晃著腿:“我們還想知道你剛剛給打雷大哥算命,忽然就瘋魔不說,還一直吐血,吐血就吐血,還不忘繼續(xù)算命……神棍,你太對得起你的稱呼了吧?”
“我剛剛,給雷伍佰算命,吐血了?”
太乙瘋狂眨眼,試圖借此回憶起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不管怎么想,腦子里都只有喝茶前的事情,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卻是全然不知。
……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但我沒聽說過我腦子有病啊。
……等下,難道我真的腦子有病,但我不自知?
……再等下,九霄云殿的同門和師傅對我那么好,難道是知道我腦子有病但不忍心告訴我,所以才順著我?
……天!我竟然腦子有?。?/p>
……我還有救嗎?
太乙越想,臉色越沉重,他忽然一拍桌子:
“不行,我得去找藥谷的人看看,不對,在這之前我要找我?guī)煾祮杺€明白!他怎么能騙我這么多年!”
魏泱: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但總覺得你應(yīng)該是理解錯了什么……
魏泱扭頭去看從剛剛開始就沒有出聲的雷伍佰,不想,恰好和對方對視。
“……”
她和雷伍佰不熟,但只從雷伍佰上一世的名聲看,這個人應(yīng)該算是大眾意義上的‘好人’。
死得太凄慘的好人,總是會讓人心生介懷。
魏泱沉默半晌,不知道怎么解釋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畢竟除了太乙,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是她的提問才導(dǎo)致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不用多好的腦子思考都能知道,此間必有貓膩。
一時間,魏泱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說。
“……反正只要不成仙,大家都會死,怎么死的其實要不是那么重要……吧。”
勉強(qiáng)用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說辭,魏泱強(qiáng)行解釋著。
“其實這不是什么大事,我這一生順風(fēng)順?biāo)?,走的路多了總會遇到劫難,過得去就過去了,過不去大抵就是死路一條?!?/p>
事關(guān)生死,魏泱本以為雷伍佰會追問,不想竟得到了這么個答案。
雷伍佰還在繼續(xù)往下說:
“其實,我?guī)煾翟疫^太乙清宮掌門陽道人算過,陽道人曾言明,我生來無父無母,但運氣尚算不錯,一生順風(fēng)順?biāo)?/p>
也確實如陽道人所說,我剛被丟棄就被師尊發(fā)現(xiàn),并未受苦。
之后我長在門內(nèi),同門友愛,長輩疼惜,我過得已經(jīng)足夠順?biāo)臁?/p>
同時,幸得天賦還算不錯,讓宗門的培育沒有浪費。
陽道人也說過,就是因為一切太順,禍福相依,我這一生若是不修行,當(dāng)官可平步青云,為商可累積金山銀山,甚至富可敵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夫妻和睦,平安順?biāo)臁?/p>
可若是我修行,這一生會有三劫,這是天道對我的考驗。
若是三次劫難都度過,或可白日飛升,一朝成仙。
這三劫,只要其中一個過不去,必然……
身死道消,一切都如過往云煙,煙消云散,不留半點痕跡。”
雷伍佰說得隨意,眾人聽得很認(rèn)真。
古有云,有棋手與天斗,可勝天半子。
陽道人不與天斗,也不曾想過勝天半子。
他這一生從還沒有修行開始,到現(xiàn)在成為修行界的大能,成為一宗掌門,都在做一件事……
窺天!
陽道人是距離‘天道’最近,也是最明白天道想法的人。
這是三千世界幾乎所有修士都認(rèn)可的。
他既然說雷伍佰此生有三次劫難,過不去就會死,那么……事情就會這樣發(fā)生。
……難道,上一世雷伍佰那樣沒頭沒尾的慘死,就是因為他沒有度過以此劫難?
只是,到底是什么劫難,竟然讓雷伍佰被普通人隨意對待?
雷伍佰拿出一張符箓貼在桌上,光芒一閃,桌面上的狼狽都消失殆盡。
他笑著說:
“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師傅害怕有人故意戕害,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自己倒不覺得有什么,這是……還請各位保密,不然等我回去怕是要被師傅罰了。”
好一個豁達(dá)的人。
有如此心境,怪不得月瑩的陣法對雷伍佰全然無用。
魏泱心里有些佩服,很是認(rèn)真應(yīng)了:“一定保密。”
“多謝?!崩孜榘巯肓讼?,從納戒里取出一沓符箓。
接著,雷伍佰將符箓放在一個木盒里遞給魏泱,其他人也是相同的待遇。
“雖然我信各位的品性,但師傅說過,請人幫忙要有誠意,這是禮數(shù),這些是你們幫我保密的謝禮,還請收下。”
魏泱看著木盒里隨便看去,少說有五、六十張各式各樣,加起來價值少說有八百下品靈石的符箓,手都在顫抖。
她收起木盒,起身,目光堅定:
“雷兄,以后我們就是不同宗不同門的好朋友了!我一定會為你保密的!誰也不能欺負(fù)你,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