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老，渴望長生，這種事不難理解。

怕就怕在皇帝渴望長生。

長生的欲望一旦被放大，皇帝也會化身一頭饑餓的野獸，阻攔者必粉身碎骨。

用現(xiàn)代人的語錄，就是——

“總有刁民想害朕！”

別說百官勸諫，就算是太子，搞不好都會被扣上“大逆”帽子。

——難道你不想朕長生？

——你這太子就這么盼著朕死，念著自己登基？

正如漢武帝與劉據(jù)。

“巫蠱之禍”若發(fā)生于漢武帝壯年時，慘劇估計不會發(fā)生。

深層次的兩點因素，就是漢武帝老了，猜忌多疑且迷信鬼神，祈求長生。

“扎小人詛咒”的行徑，宛如血淋淋的利刃扎進(jìn)漢武帝最后的心靈寄托之地，他怎能不破防？

許易最擔(dān)心的是朱元璋也迷信這套，畢竟他能自由穿越本身無法解釋。

保不齊以后在老朱眼里，他就是人形的長生藥。

太過黑暗？

“人血饅頭”治病這種事，那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許易得給朱元璋做好這方面的心理建設(shè)。

涼亭里。

三人呈品字型對坐。

涼亭之下。

青綠菏葉參差錯落在池塘里，隨清風(fēng)微微搖曳，粉嫩的花骨朵艷壓群翠，含苞待放。

被槍聲驚訝到的錦鯉，終從菏葉間探出頭，甩動著旗幟般的尾翼，在池中愜意游走。

三人一邊喝著冰鎮(zhèn)燕窩，一邊討論著接下來的技術(shù)革新。

蘇州作為試點區(qū)域，已逐步放開商業(yè)限制。

洪武年間商業(yè)稅低，僅僅“三十稅一”。

但大的商業(yè)活動，如酒醋稅、攤販稅、行商稅等等這些額外稅，總和加起來可不低。

但在蘇州這塊地界，內(nèi)部的商稅基本已經(jīng)取消。

要交的錢，就只剩貨物出關(guān)稅，或特定商品的“購置稅”。

許易的想法是把蘇州這地方，打造成大明的加工制造和貨物流散中心。

為何是蘇州？

朱元璋選這地方，自然有自己的考慮，蘇州這地界商業(yè)繁榮，有很好的交通運(yùn)輸。

而這幾年他強(qiáng)勢打壓，蘇州等地區(qū)“豪民巨族，削殆盡”，“一時富室或徙或死，聲銷影滅，蕩然無存”。

說白了這地方有小商中富，但已經(jīng)不存在操控市場的大富之家。

皇商納入…

商會建立規(guī)范…

蘇州已經(jīng)取得不錯的效果，不少商人自動歸附。

香水（稀釋）和琉璃的批發(fā)售賣，扶持起一批依附皇商的新群體，民間稱“紅商”。

“紅”在古代寓意“貴”，朱門紅漆，且“紅”與洪武的“洪”諧音，完全契合其意。

香水（稀釋）、琉璃賺來的白銀，也開始大量購進(jìn)紡織所需要的絲麻等原料。

蘇州這地界，主要就是以米糧、綢布貿(mào)易為主。

百多年后，這里衍生與晉商徽商齊名的“洞庭商幫”。

先前聽說定下地點是蘇州時，許易也點過頭的。

蘇州這地方適合紡織業(yè)，用來推動工業(yè)革命確實最適合。

一旦先進(jìn)技術(shù)涌入皇商，其他商人想繼續(xù)活下去，只能跟進(jìn)技術(shù)、研究技術(shù)。

這樣一來，“資本”將轉(zhuǎn)變?yōu)榧夹g(shù)，而不再是一味投資于土地田產(chǎn)上。

“這么說的話，蘇州那邊香水和琉璃賺了不少錢？”

許易強(qiáng)裝淡定吃了一口燕窩，似乎只是隨口這么一問，并沒有其他意思。

琉璃和香水，二者已經(jīng)達(dá)成約定，五五分賬。

“那是當(dāng)然——”

一提這事，朱元璋嘴咧得老大，露出雪白的排牙，臉上氤氳著驕傲之色。

“后續(xù)都是咱大明工匠自己制造的琉璃，雖比不了你帶來的那些壯美，依舊遠(yuǎn)超先前宮內(nèi)的珍品，價值不菲。”

“如今大明已經(jīng)刮起琉璃之風(fēng)，熱捧的程度絲毫不弱于瓷器和玉石?！?/p>

“短短半年時間，蘇州一地的琉璃購置稅，已有上四十萬兩白銀?！?/p>

唰！

許易沒有接話，攤開手，五指向內(nèi)勾了勾。

“你這是做甚？”朱元璋笑容一斂，擰眉問道。

“做甚？”

“還能做甚？”

少揣著明白裝糊涂裝糊涂，許易沒好氣瞪了朱元璋一眼。

“當(dāng)然是分賬啊！”

許易不卑不亢起身，抬手就是一臺計算器和一本賬本。

“關(guān)稅那是朝廷的，我不分，但琉璃五五分賬，按購置稅的百分之十，也就是琉璃賺了四百萬兩白銀?！?/p>

“按照約定，琉璃一項你欠我二十萬兩黃金?！?/p>

“先前那些糧食，算了，土豆、番薯那些賬我就不跟你算了?！?/p>

“香水結(jié)了部分賬，但總賬沒出來，咱暫且不論…”

唰——

許易眼中蕩漾著一股貪婪的精光，直勾勾盯著朱元璋，恨不得從他身上剝下一層金子。

“二十萬黃金這么大的數(shù)目，你是不是該拿玉石結(jié)一下賬了？”

“……”。

朱元璋忽然覺得涼亭的石凳有些燙屁股，仰著頭，慢悠悠站了起來。

緬甸的翡翠不少，可運(yùn)輸不便。

別說二十萬兩黃金，就連一萬兩黃金他都沒湊夠。

給？

直接掏這二十萬兩黃金？

這么大的一筆錢，朱元璋感覺不如給他來一刀算了。

瞅著朱元璋這模樣，許易眼睛半瞇，一副看死人的模樣瞪著他。

“……”。朱元璋眼皮一跳，宛若無事坐了下來。

他一臉坦蕩說道：“瞅啥？這筆錢會給你，咱身為皇帝，還會賴賬不成？”

“屆時咱平了云南，攻下麓川，別說翡翠，你想當(dāng)麓川國王，咱都可以允你?！?/p>

所以？

下次一定是吧？？

給了朱元璋一個嫌棄的白眼，許易有心無力嘆起了氣，悵然坐了下來。

他其實早該想到的，這賬會越欠越多，甚至早晚有一天，他要不回來。

哪怕朱元璋有錢，有大量翡翠，估計也會拖著，防止他跑路。

見許易似乎要撂挑子，朱元璋自覺不夠意思，連忙說道：

“這樣如何，二十萬兩黃金其中十萬兩咱拿其他東西抵，便只剩十萬兩黃金，你看如何？”

“拿什么東西？”許易來了幾分興趣，還有翡翠和寶石以外的寶貝是他漏了的？

朱元璋嘴角揚(yáng)起一抹狡詐的微笑，泰然自若說道：

“先前賜你玉兒，你不是免了三千多兩黃金么？”

“咱待會回宮，再挑三十名年輕容貌俊美的宮女給你送來…”

“食色，性也，豈不如你所愿？？”

“……”。望著朱元璋那曖昧“男人都懂”的眼神，許易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