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白虎通義》確立“三綱六紀(jì)”理論體系,“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并提及“納征,玄纁、束帛、離皮,所以成禮也”,納征代表著婚姻關(guān)系成立。
漢代的聘禮在實際操作中往往被女方家族當(dāng)做嫁妝,甚至“增倍其資”,留給出嫁女兒當(dāng)做私財。
唐代敦煌文書《婚事程式》中記載,“女家受聘財,三分為率,二分留作本家,一分回奉男家。”
到宋元以后,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格外注重資財來往,聘禮基本會歸于女方。
當(dāng)然也有“北人尤重資財,聘禮多不返”的情況。
明代,程朱理學(xué)為盛。
《朱子家訓(xùn)》要求:“嫁女擇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計厚奩”。
這種論德論才嫁娶情況,到清朝被徹底打破,“女索重聘,男爭妝奩”。
許易知道明朝的規(guī)矩,這份聘禮多半歸婉兒那妮子,由她處置。
哪怕老朱私自截下,再給其他在明朝值錢的東西,諸如瓷器、金絲楠木等等充當(dāng)嫁妝,許易也完全接受。
畢竟現(xiàn)代人觀念里,結(jié)婚的彩禮給就給了。
就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但最基本的…
總得有個數(shù),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彩禮多少,全看心意。
既是心意,總不能讓幾口大木箱封著,糊里糊涂就算了。
那他的心意,豈不是就像…光鮮亮麗的明珠蒙了塵?
四千多萬都花出去了,許易可不是單純想聽朱元璋道一聲“好”。
說得更直白點,這是他和婉兒的顏面!
許易這般想,可朱元璋就不這般認(rèn)為。
婉兒是他的嫡長女——皇室最尊貴的公主,代表著皇室顏面。
她出嫁,嫁妝皇室怎么可能少給?
這次婚禮的規(guī)模,朱元璋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數(shù)額應(yīng)當(dāng)在十萬兩白銀左右。
(ps:白銀大量流入的萬歷皇帝時期,七公主出嫁,索要費用竟達數(shù)十萬兩。
時任戶部尚書的趙世卿勸諫:“陛下舉行大婚用七萬兩白銀,長公主出嫁用十二萬兩白銀,請陛下再做裁減,仿效長公主?!保?/p>
明初洪武年間的十萬兩白銀,對于大明王朝而言,已經(jīng)是一筆極雄厚的支出。
畢竟老朱皇子和公主可不少,要是都按照這樣成婚,國庫壓根吃不消。
至于《大明風(fēng)華》里朱瞻基成婚,要批二百萬白銀,甚至追加到四百萬兩,那純屬胡扯。
這一刻。
朱元璋看到這些聘禮,沒有喜,全是驚悚。
“這…”
“這些都是婉兒的聘禮?”
被馬皇后攙扶的朱元璋目瞪口呆望著這一排排的宮女。
如此厚重的聘禮…
咱、咱得拿多少嫁妝給婉兒?
那混小子哪是娶婉兒…
他是奔咱大明的國庫來了吧?!
因觀念不同,一個巧妙的誤會拉開序幕。
西六宮這邊,宮女進進出出,將許易準(zhǔn)備好的聘禮用紅木托盤承接。
皇宮里,一條格外醒目的紅色長龍在成型,似乎騰飛驚艷這座宮墻。
“……”。
朱元璋頭疼扶額,沒說一句話,沉默寡言帶著馬皇后回到了坤寧宮。
“重八,那小子舍得拿出如此多的寶貝,豈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眼看朱元璋目光忽地瞥來,馬皇后感覺自己這話都站不住腳,無奈清淺一笑。
“他這般重視聘禮,也證明他是真心對婉兒…”
“大喜之日,為人父母,也該高興一下…”
高興?
朱元璋依舊悶悶不樂,回應(yīng)的只有重重一哼。
先不說婉兒嫁妝這事…
他今天整這出,往后其他公主出嫁怎么辦?
其他妃嬪又該如何想?
往后皇子娶妻,又該以何為制?
都按這等規(guī)模來,大明豈不是亂了套!?
那小子今日是爽了,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留下一地雞毛,最后由誰收拾?!
唰!
眼瞅著朱元璋不解氣,馬皇后瞬間收起笑容,故作慍怒道:
“那小子不循禮法,屬實太過放浪形骸,待會我好好說教他,諒他日后不敢再犯!”
“二人婚后成雙成對,正好讓婉兒好好管管他!”
“……”朱元璋嘴角抽動,給了馬皇后一個白眼。
你這是生氣?
我看妹子你是打算為他開脫吧~
還讓婉兒管他…?
你們母女一個個,就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
……
另一邊。
一個宮女快步來到西殿,眼神看上去格外精彩,“殿下,國師大人來皇宮?!?/p>
朱婉寧心頭一激靈,本能從榻上站了起來,想要出去看看。
可似乎感覺不妥,朱婉寧眼里的神采快速熄滅,故作鎮(zhèn)定嘟囔道:
“國師乃朝廷重臣,來皇宮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興許是有什么大事,要與父皇商議吧。”
那宮女飛快搖頭,喜道:“不是的殿下,國師這次帶了許多禮品,此刻正在西宮那邊?!?/p>
“我剛剛?cè)タ戳?,國師召集了一大群宮女,讓她們端著木案,上面還蓋著紅綢…”
宮女越說越激動,眼里直冒小星星,“那些紅綢下面,可都是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
“光是昂貴的珍珠,估計都有上千串吶~”
宮女小俏臉也不禁泛起羨慕的潮紅,陣陣發(fā)熱。
如此昂貴的聘禮,那可是相當(dāng)罕見。
要是有這樣的如意郎君娶她,讓她死…也值。
聽到這話,朱婉寧心頭直冒粉色的泡泡,又驚又喜。
女兒家,誰不喜歡夫家重視?
朱婉寧雖懂禮明事,到底無法免俗,而且這些還是聘禮,是未來夫君的心意。
只是…
他怎么買這么多禮品啊~
怕整個皇宮都知道了吧~
朱婉寧氣得粉唇抿成一條縫,兩團紅暈宛如紅色的燈籠掛在臉上,耳邊的心跳聲越來越濃。
“殿下…”
“殿下…!”
宮女聲音漸漸揚了起來,朱婉寧適才回神望來,卻見前者喜眸眨巴,“殿下,現(xiàn)在西宮可熱鬧了,您不去看看嗎?”
朱婉寧心頭猛然一羞,哼道:“我去西宮作甚,送聘禮是他的事,多少與我何干?”
“哼!他最好把好東西都當(dāng)聘禮送了,看他日后還能像今日如此奢靡招搖!”
?????
小宮女一頭霧水,殿下不應(yīng)該高興、激動到跑出去才對嗎?
玲兒偷偷一樂,似已經(jīng)看穿一切,湊近道:“殿下,您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p>
“今日春光明媚,想來御花園的風(fēng)景極佳,不如奴婢陪您去看看?”
要去后花園得先出西殿,雖然不用經(jīng)過西宮,可到底是出去了。
坤寧宮就在不遠,肯定能看到國師送聘禮去坤寧宮。
“…嗯?!敝焱駥幚淠畱?yīng)了一聲,只覺雙靨傳來陣陣滾熱,嘴角的弧度曼妙多姿。
二人離開了西殿,準(zhǔn)備在坤寧宮附近對待一段時間。
可等出來。
朱婉寧徹底傻眼了。
只見周圍都是被消息驚到,出來看戲的妹妹。
見朱婉寧到了,眾妹妹臉上洋溢著異常玩味的笑容,有恭喜、祝賀,也有屬于姐妹間的眨眼揶揄。
“二姐?!?/p>
“二姐?!?/p>
“二姐?!?/p>
“……”
大姐臨安公主嫁出去后,宮中就屬朱婉寧最長,又是嫡女。
而且她不僅才情聰敏銳,為人端莊嫻淑,又頗仁愛善良,對她們這些妹妹極好,公主之中最令人服眾。
此刻,尊貴有禮的姐姐被揪住了小辮子,她們這些妹妹哪里肯輕饒過她…
面對妹妹們的起哄,朱婉寧一張臉?biāo)查g紅溫,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要不是你…
今日她怎么會被妹妹們這般嘲笑?
朱婉寧念叨了某人一句,裝出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開口道:
“飛燕歸來,春暖花開,但寒氣未消,妹妹們還要多注意身體,勿要輕慢這事?!?/p>
朱婉寧是幫著馬皇后管理公主,一眾公主連忙應(yīng)下,不敢怠慢。
“姐!”一個十三歲左右的俏麗少女來到朱婉寧身邊。
小丫頭風(fēng)采自信,水靈靈的眸子透著一股精靈古怪勁,與朱婉寧的溫婉不同。
“姐,國師給送聘禮來了?!?/p>
安慶公主眼里滿是羨慕,“聽說有好多好多的寶貝,我聽侍女說,光金發(fā)簪就裝了幾十多木托,足有數(shù)百件吶~”
“還有還有,我還看到…”
注意到朱婉寧臉已經(jīng)板了起來,安慶公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朱婉寧輕輕斥責(zé)道:“身為皇女,我等自幼生活優(yōu)渥,普通百姓衣食尚且作難,我等又豈能奢求多得?”
“母后常言靜以修身,儉以養(yǎng)德,勿要被那些黃白之物迷了眼睛,亂了持守?!?/p>
“若是壞了父皇母后的清譽,便是我等的不孝?!?/p>
明明受益的是她,該在人前炫耀的也是她…
可那正氣凌然的語氣,配上滿臉嚴(yán)肅的表情,眾人完全不覺得朱婉寧在故作姿態(tài),而是在面面警醒。
長兄為父,長姐為母,如果說朱標(biāo)是眾皇子的標(biāo)桿,而朱婉寧便是公主們的榜樣。
“二姐說的即是?!北娕B忙應(yīng)下,可眼神里依舊透著羨慕。
“國師今日納征,想來不久就要定下吉日了,二姐可喜可賀。”
“嘻,果然國師這般仙人子弟,也抵不過二姐的魅力。”
“二姐美若天仙,那也帶著一個仙字,正好與國師是天作之合?!?/p>
“……”
越聽朱婉寧臉蛋越紅,已經(jīng)沒法再待下去,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出來才對。
這時,一番呆萌的小奶音忽然響了起來。
“啊~?二姐是要離開皇宮了嗎?那窩是不是就見不到二姐了?”三歲大的永嘉公主朱善清眼巴巴望著朱婉寧。
一旁的姐姐輕笑回道:“善清,二姐只是離開皇宮,以后她回來,她還是可以見到的?!?/p>
“喔~”女孩眼睛眨巴,似懂非懂點頭。
“那可不一定哦。”一道促狹聲忽然響起。
嗯?
迎著眾人的目光,安慶公主狡黠一笑,“國師這般看重二姐,他要是不放人,二姐又夫唱婦隨,我們哪里還見得到?”
“你們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噗——
本就是皇宮喜慶之事,此話出來,眾女不禁被逗樂,臉上露出了發(fā)自肺腑的笑容。
“你…”朱婉寧大羞,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誰料還沒動手,安慶公主倒是先叫起了疼,這般無理取鬧,弄得朱婉寧羞煞不已,快沒臉見人。
可很快。
眾女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前方,那排隊而出的宮女的身上…
通過墻上的牖窗,公主們拿著制造出來的望遠鏡,打量起木案上那被紅布蓋住的寶貝,一時驚羨頻頻。
這哪里是聘禮…
簡直是搬來了天涯海角的珍寶?。?/p>
朱婉寧終是忍不住,也湊到牖窗前。
只是望著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朝坤寧宮而去,少女低眉順眼,有些羞恥咬緊了粉唇。
……
……
“陰陽合而萬物得生,禮教成乃世間有序,俯聞陛下賜公主下為伉儷,臣誠惶誠恐,稽首頓首。”
“……”
“……榮出望外,吉辰在邇?!?/p>
“……”
“國師許易,謹(jǐn)擇八月初十日,親迎公主,上箋奏期?!?/p>
女官念叨聲,聽得許易還以為回到了語文課堂,只能強忍著困倦聽了下去。
終于隨著日期出來,這篇請宋濂代寫的表文結(jié)束。
“準(zhǔn)?!敝煸懊鏌o表情,冷冷回了一個字。
隨后老朱招了招手,讓所有女官和女侍退了出去。
見狀,許易眉開眼笑,朝馬皇后迎了過去。
“娘娘,這是聘禮的清單。”
許易將一本燙金禮簿遞了過去,并且貼心掀開,里面不僅有圖片,圖片下還有具體數(shù)量。
鳳頭金釵…29支。
珠簾步搖金釵…29支。
蝴蝶發(fā)簪…29支。
花絲金鐲…19支。
如意…
……
金錠…一萬兩。
……
南洋大金珠…20顆。
澳白大珍珠…20顆。
精品珍珠項鏈…49條。
普通珍珠項鏈…1314條。
……
白銀…一萬兩。
……
雖早有準(zhǔn)備,可馬皇后看到這些數(shù)字,心頭還是有些吃驚。
尤其是珍珠數(shù)量,簡直多到令人頭皮發(fā)麻。
朱元璋雙眼發(fā)直,此刻也忘記生氣,無他,這小子給的真是太多了。
許易揮手,三個木盒被從隨身空間取了出來,馬皇后這岳母還是不錯的。
“娘娘,那些聘禮偏年輕化,往后你留著,可以給其他公主當(dāng)嫁妝…”
“我這兒特意給您準(zhǔn)備了一些首飾,您這后宮之主也要懂疼愛自己,別扣扣搜搜過日子,在不必要的地方節(jié)儉…”
“往后需要首飾,或少什么東西,您隨時告訴我一聲,我?guī)湍I便是。”
“……”
某人小嘴抹了蜜一樣,對著馬皇后巴拉巴拉不停,逗得馬皇后笑得合不攏嘴。
她慈愛、舐犢情深的目光,像是在親生兒子。
一旁,朱元璋忽感覺有點冷,嘴被針縫上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