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村陳氏的家族大祭持續(xù)了整整兩日,終于結(jié)束了。
在這兩天里,陳無忌臉都差點笑麻了。
陳氏支脈的數(shù)量比主脈的戶數(shù)都多,這些人有些在外面混的風(fēng)生水起,有些跟主脈一樣窮困潦倒,但在祭祀祖宗這件事上他們都表現(xiàn)的足夠敬重。
除了為數(shù)不多幾支依附了其他大族,如今瞧不上陳氏的支脈沒有到場之外,其他的支脈基本上全都到齊了。
各支脈派來的代表有多有少,多則十數(shù)人,少則三五人。
陳無忌這兩日除了主持活動之外,剩下的時間都是在迎來送往。
自從家族大祭開始當日,陳力一嗓子請家主上表,陳無忌這個陳氏當家家主的身份算是徹底的坐實了。
只不過有些糟糕的是,好像并不被大家認可。
那些支脈的人來的時候滿臉笑意,可在陳無忌家中一坐,臉色就都不自然了,似乎沒想到他們的家主現(xiàn)在窮到了這個鬼樣子。
主脈沒落,發(fā)生這樣的事在陳無忌預(yù)料之中。
可絕大多數(shù)支脈都表現(xiàn)出這個樣子,陳無忌就有些不爽了。
在一個宗族觀念深入人心的王朝,他們表現(xiàn)出這個樣子,多少有些不應(yīng)該,這可不是后世。
因為這件事,本來有些疲乏的陳無忌特意找到了在祠堂正忙叨掃尾事宜的陳不仕,“支脈的人對我這個家主看樣子很有意見?”
“意料之中。”陳不仕拎了一壇酒,沖陳無忌歪頭示意了一下外面。
兩人走到外面,在祠堂門口的大石條上坐了下來。
陳不仕打開酒封,仰頭猛灌了一口,這才嘴角帶著三分涼薄嗤笑說道,“我們主脈現(xiàn)在不管是誰做家主,他們都會有意見,這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我們整個主脈。”
“他們看樣子是想改祖制?”陳無忌問道。
陳不仕點頭,將酒壇子遞給了陳無忌,“是,這一次來了二十八支支脈,有二十一支或隱晦、或直接的給我提過這個事情。想的倒是挺美,還想自已上去,他們也配?”
“只要我們主脈還有一個人在,他們就變不成主脈,也當不了我們陳氏的家?!?/p>
陳無忌屈起右腿,仰頭灌了一口酒。
清冽的酒水滑入喉嚨,片刻后一股濃烈的桂花香味在口中炸裂開來。
陳無忌有些驚喜,“這酒不錯??!”
“給祖宗喝剩下的,當然是好酒,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桂花美酒。”陳不仕說道,“這酒,尋常可喝不著?!?/p>
桂花酒,大禹祭祀最高規(guī)格用酒。
“沒事多惦記惦記怎么搞銀子,這酒以后就能給你當口糧了?!标悷o忌笑著打趣了一句。
陳不仕擺手,“搞銀子以后是你這個家主的事兒,我接下來只負責(zé)殺人,勞資要當一個無情的劊子手,為我陳氏撕開一條血路。”
“一般這么吹牛逼的人,都沒什么真本事?!?/p>
“滾一邊去,不能說就別說話了!”陳不仕忽然間炸了。
陳無忌哈哈笑著,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既然你要當劊子手,那就先從家族內(nèi)部開始吧。這些人是人是鬼總要先分清楚點,我們以后才好做事?!?/p>
“嗯?!?/p>
陳無忌將酒壇塞回陳不仕懷中,幽幽說道:“其實要我說,家族這些人也不是非要不可,與其浪費心力跟他們糾纏,倒不如在外面多找?guī)讞l門路。這郁南城,好像多的是人才。”
這話,陳無忌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
陳不仕是個家族觀念非常重的人。
那種重視的程度,遠不是陳無忌這個現(xiàn)代的靈魂可以理解的。
但說一句比命還重,絕對給陳不仕說輕了。
陳不仕豁然看向了陳無忌,“無忌,你現(xiàn)在是家主,這話我們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說,但唯獨你不能說。”
陳無忌暗道一聲果不其然,帶著幾分自嘲說道:“這不是剛當上家主,還不熟練嘛,先說說,以后就不用說了。”
弄清楚這內(nèi)里的情況,他也就知道往后該怎么做事了。
“無忌,我懂你的意思和想法,但祖宗的基業(yè)不能丟在我們這代人手中?!标惒皇藝烂C說道,“他們所有人都可以放棄陳氏,只活自已,可你這個家主和我們主脈不可以?!?/p>
“那我提幾個條件總該可以吧?”陳無忌問道。
“你說你的?!?/p>
陳無忌神色肅然,看著陳不仕沉聲說道:“家族里這些人是人是鬼弄清楚就可以,但我們不能求到他們身上,更不能放低主脈的姿態(tài),去跟他們談所謂的家族大義,談合作?!?/p>
“等主脈昌盛,你現(xiàn)在費盡心機要做的事情會變得非常輕易,他們會上趕著求上門的,到時候主動權(quán)就會落在我們的手中?!?/p>
陳不仕沉默了好一會兒,“可我接下來想做的事情,需要人手?!?/p>
“你又瞞了我什么?不是,你這個老登兒心思咋這么多?山里的事情還沒跟我講清楚,你這又開始了?”陳無忌喊道。
陳不仕摸了摸鼻尖,干笑一聲,“喊什么喊,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嘛,不是不告訴你,是還沒來得及?!?/p>
“那你現(xiàn)在說!”陳無忌說道。
這老小子一點都不老實。
陳不仕干笑,“楊愚先前所說的話你也聽清楚了,朝廷要放棄嶺南六郡,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斃?!?/p>
“我意,支脈最大限度動用自已的力量,搞兵器和糧食。如果有朝一日西南夷大軍進犯,而朝廷真的放棄了嶺南六郡,他們迅速向南郡匯聚?!?/p>
“屆時憑借我這些年攢下來的積蓄,以及神仙嶺這座天然屏障,我們起碼有立足之地。主脈加上支脈,至少能有三千青壯,足以自保?!?/p>
“祖先當初選擇嶺南有很多的算計,主脈落戶神仙嶺下,他們看重的就是神仙嶺。三十六支脈分散嶺南六郡,也是散做滿天星,聚成擎天塔的意思。”
陳無忌半晌無言,“嗯……你的想法,還是很穩(wěn)妥的。就是我有個小小的問題,你覺得這話,說給他們聽,他們……信嗎?”
“我會讓他們相信的!”陳不仕重重說道。
他扭頭看了一眼陳無忌,輕笑了一下,“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迂腐,我生來就沒學(xué)會死乞白賴求人,勞資,要臉的。我更喜歡強按倔驢低頭,我讓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