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用被陳無忌這接二連三的生意炸的暈乎乎的,他命人好生招待陳無忌三人,就急匆匆地去了村寨中央一間稍微闊氣一點,但比周圍房屋也沒闊氣多少的屋子。
“爹!”
臥房的竹榻上躺著一名干瘦的老者,面色蠟黃,眼眶凹陷,幾塊老年斑幾乎占據(jù)了臉頰的大半。
聽到呼喚聲,老人渙散的目光聚攏了起來,脖子有些僵硬的扭頭看了過來,“山兒啊?!?/p>
吳不用將老者從榻上扶了起來,在他的腰后墊了一個枕頭,讓他靠榻坐穩(wěn),這才說道:“爹,山上來了三個年輕人,自稱是西山村陳氏,是當年北郡陳氏的后代,這是真是假?”
老者有些遲鈍的點了點頭,“那是故人啊,說來,那老頭已經(jīng)死了好多年了,如今的西山村……我應(yīng)該沒有認識的人了?!?/p>
“他們不只是北郡陳氏的后代,還是主脈?!?/p>
“主脈,那應(yīng)當是了,里面有個小子是家主?!眳遣挥谜f道,“那小子做了朝廷的旅帥,點了我們天池關(guān)的軍戶?!?/p>
“……答應(yīng)他們!”老者渾濁渙散的目光忽然亮了起來,語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不是,爹,你先等會?!眳遣挥眠B忙打住,“這事兒子自有考量,我答應(yīng)他們可以,但也得先查探查探,看看他們到底是個什么貨色?!?/p>
老者緩慢搖頭,“陳氏不會變的?!?/p>
“那可不一定,現(xiàn)在是小輩做主,您老知道的那都是老黃歷了?!眳遣挥谜f道,“一代江山一代臣,誰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p>
老者目帶緬懷,托著長長的調(diào)子說道:“朝廷不容陳氏,而陳氏也不會唾面自干,繼續(xù)為朝廷效力。你不懂陳氏的骨氣,他們不會變。”
“我當年痛恨南郡官場之腐朽,帶著大家伙守在了這個山頭,局勢若持續(xù)如此我等尚可在這個山頭繼續(xù)立足??扇暨@方天地變了顏色,我等便也沒了立足之地?!?/p>
“天池關(guān),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啊!”
吳不用擰著眉頭,對自家老爹的這番話不是很能理解,他想了半天才問道:“爹,你的意思是,陳氏現(xiàn)在只是在借用朝廷的正當身份聚兵,他們一定會造反?那我跟著他們造反,豈不是更糟糕?”
“我等亦是反賊!”老者悠悠說道。
“可我們現(xiàn)在好歹還是軍戶,這身份朝廷還是承認的?!眳遣挥谜f道。
“有這個身份在,我還可以見機行事嘛,如果朝廷勢大,我就帶著人老老實實的下山,繼續(xù)給他們當狗腿子?!?/p>
“這總比直接造反好吧?造反,一旦干了,可就徹底沒有退路了?!?/p>
老者扭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向四下里看去。
“爹,你找什么?”吳不用起身問道。
老者艱難的抬手,指了指立在門口的拐杖。
“爹,你要下地???來來來,你等會,我扶你!”吳不用屁顛顛將拐杖拿了過來,塞到老父親的手中,正要伸手去攙扶,那拐杖忽然劈頭蓋臉落了下來。
吳不用連忙跳開,捂著后腦勺喊道:“爹,你打我干嘛?”
“混賬東西,你以為……以為朝廷留著我們是還把我們當府兵嗎?他們只是在虛與委蛇罷了,數(shù)度不遵調(diào)令,據(jù)山而守,待朝廷勢大,他們需要你去錦上添花?”老者憤怒喊道,氣的嗓子嘶吼嘶吼的響著,仿佛隨時會一口氣扯不上來。
吳不用連忙上前,拍了拍老爹的后背,“爹,那你說應(yīng)該怎么做嗎?哦,我知道了知道了,跟著陳家混,聽你的!”
“我派人查探一下,如果跟爹說的差不多,我立馬跟陳家混?!?/p>
老者終于喘勻了一口氣,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散發(fā)著攝人的光芒,枯爪一般的手用力扯著吳不用的手臂,沉聲說道:“山兒,你當記住,早已沒有了退路的,是我們!”
“我們?啊對,我們,是我們!”
老者松開了手掌,緩緩靠在了榻背上,“陳氏不一定會造反,他們的去留還要看朝廷的態(tài)度,大禹王朝國運衰敗,社稷將傾,此事并非沒有可能。”
“我不知陳氏如今的當家人是何品性,但陳氏的根子不會亂,也不會斷,一旦朝廷再度起用陳氏,必不會是曾經(jīng)的模樣。”
“即便陳氏造反,你跟著他們反了又當如何?也比困守此地要好。外面這些人要有一個出路,你不是領(lǐng)路人,也找不到更好的領(lǐng)路人。我們守了這么多年,才遇見了陳氏,不管是明是暗,都要賭一把。”
吳不用一臉糾結(jié),他又聽懵了。
“爹,你要不然簡單點說?你意思是我們跟著陳氏有前途,不管他們是造反還是不造反都有前途,是這個意思吧?”他小心問道。
老者望著兒子,生無可戀的嘆息了一聲,“往后,跟著陳氏家主做個衛(wèi)士吧,山上這些兵交給他,你就別指手畫腳了?!?/p>
“那不行,要是被他賣了咋整?我還是得小心點?!眳遣挥昧ⅠR說道。
老者握緊了拐杖,提起來用力就打,“這是你爹我的遺言!”
“不是,爹爹爹,你先別打,行,我聽你的,聽你的。”吳不用趕忙喊道,“什么遺言不遺言的,說什么喪氣話,爹你不會有事的?!?/p>
“去請陳氏家主,我來與他談!”老者怒氣沖沖罵道,“我遲早被你這個混賬給氣死,想老夫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這么一個蠢笨如豬的兒子,偏偏蠢笨還不自知。”
吳不用黑臉,“爹,您要是這么罵我,好像連你一起罵了?!?/p>
“嗯?”
對上老爹危險的目光,吳不用秒慫,立馬說道:“爹,是我笨,笨的像頭豬。不過,見陳氏家主的事情您先別急,好歹讓我先探探那小子的底,看看他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們再做決定也不遲?”
“您老相信陳氏,可不管怎么說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草木過個七八年都不是曾經(jīng)的樣子了,更何況復雜的人心。讓我先去瞧瞧,等瞧透徹了,再安排他和您老見面,好歹牽扯上千口人的性命,馬虎不得?!?/p>
老者想了想,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話說的,還像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