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走廊里一片混亂。
那名女心理師陸靜癱坐在地上。
哭得幾乎喘不上氣,身體不住的發(fā)抖,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兩名女警員連忙上前攙扶,低聲安撫著,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稍微停止了些。
有人趕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過了好一陣子,她的哭聲才漸漸轉(zhuǎn)為壓抑的抽泣,肩膀依然一聳一聳的。
趙長利和陸羽走了過來,趙長利蹲在她面前,語氣盡量放得平和。
“陸老師,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宇晨他對你做了什么?”
陸靜雙手緊緊握著水杯,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水杯在晃個不停。
她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搖了搖頭,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
“宋宇晨,他沒對我做什么……”
“沒有威脅,也沒有辱罵……”
“他只是,偶爾會和我聊幾句?!?/p>
“很平常的一些話題……”
“說我為什么選擇當(dāng)心理醫(yī)生……”
“問我,相信人能真正忘記過去嗎……”
說著說著,陸靜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又回到了剛才那間審訊室。
“然后,剛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受到了什么影響,著了魔一樣。”
“就……就跟他講起了我女兒……”
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水杯里面的水晃的滿地都是,摔成一地水漬。
“我第一個孩子是在十年前生的,那時候我剛結(jié)婚,正忙著準(zhǔn)備一個重要的學(xué)術(shù)會議,我在家趕報告……”
“囡囡她,她那時候剛會走路,趁我沒注意,爬到了墻邊,抓住了插排的電線……”
“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已經(jīng)……”
陸靜說不下去了。
把頭深深埋下去,泣不成聲。
“這件事,我以為我早就放下了,我自己就是心理師,我接受了十年的治療……我以為我釋懷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我就那么輕易的,把所有細(xì)節(jié),甚至我當(dāng)時內(nèi)心的懊悔和絕望,全都告訴了他……”
“就好像,好像他有一種魔力……能撬開你心里最緊的那把鎖……”
趙長利臉色凝重,拍了拍她的肩膀。
“陸老師,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了?!?/p>
他示意一名女警員送陸老師離開。
看著陸老師依舊有些踉蹌的背影,趙長利和旁邊的幾位警官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和沉重。
這個宋宇晨,有些太邪門了。
陸羽始終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想到了在宋宇晨面板上,擅長的兩個方向,數(shù)學(xué)和心理。
在未來網(wǎng)絡(luò)時代發(fā)展當(dāng)中,早就有無數(shù)公司印證過,無論是游戲還是APP。
讓人成癮的機(jī)制,離不開數(shù)學(xué)的計算,人類心理機(jī)制的運(yùn)用。
甚至,不少公司還會專門花費(fèi)大價錢聘請數(shù)學(xué)家,心理師等等。
而如今這個宋宇晨,是自己一個人將這兩項技能點近乎給加滿了。
所以能做出加密貨幣一樣的飾品交易,完美拿捏賭狗,絲毫不意外。
傳奇,傳奇,這評級真沒錯??!
等到陸老師離開,走廊里重新恢復(fù)安靜,陸羽轉(zhuǎn)向趙長利。
“趙部長,我想進(jìn)去和他談?wù)??!?/p>
趙長利有些猶豫,“陸校長,你也看到了,這家伙……要不我們先緩緩,熬一熬他性子,過幾天再審吧?!?/p>
說實在的,趙長利有些擔(dān)心。
喊陸羽過來自然是協(xié)助調(diào)查的。
“正因為看到了,我才更要進(jìn)去。”
陸羽語氣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是我的學(xué)生,出了問題,我這個做校長的,不能坐視不管?!?/p>
趙長利沉吟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好,我們就在外面,有任何情況,你隨時示意,我們馬上進(jìn)去。”
陸羽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厚重的,如同隔絕了兩個世界的審訊室門。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
審訊室里的光線比外面稍暗。
空氣似乎也凝滯了一些。
宋宇晨端坐在那張?zhí)刂频囊巫由稀?/p>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
看到進(jìn)來的是陸羽,宋宇晨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就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
他的目光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
陸羽拉過剛才陸老師坐過的那把椅子,在宋宇晨對面坐下。
兩人隔著冰冷的金屬桌對視著。
沒等陸羽開口。
宋宇晨率先打破了沉默。
宋宇晨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穩(wěn),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冷靜和篤定。
“陸校長。”
“您知道?!?/p>
“他們是無法給我定罪的?!?/p>
宋宇晨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又像是讓自己舒服一些。
“我在做的?!?/p>
“無非是把那些不會管理自己財產(chǎn)的人,把他們口袋里的錢。”
“轉(zhuǎn)移到更懂得如何管理,如何利用錢財?shù)娜耸种?。?/p>
“這本身?!?/p>
“就是一種更高效的資源配置?!?/p>
宋宇晨的嘴角,似乎勾起了極淡的弧度,眼神里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
身體微微前傾,直視著陸羽。
“校長?!?/p>
“您應(yīng)該理解我。”
陸羽微微皺眉。
如果說,宋宇晨在陸靜面前,扮演的是一位傾聽者的角色,那么此刻。
在陸羽面前,宋宇晨活脫脫就是非洲草原上掠食動物,充滿野心和張狂。
有點意思。
建立起認(rèn)同,降低心理防線。
在自己這位學(xué)生眼里,我應(yīng)該是這種掠食動物的形象嗎?
宋宇晨的話語像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緩慢而清晰,每一個字都試圖敲打在陸羽的心弦上。
“從我了解到的,關(guān)于校長您的人生經(jīng)歷來看……”
“白手起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建立起漢城科大這樣的體系……”
“打破常規(guī),做一些常人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情……”
宋宇晨的身體微微前傾,盡管被限制在審訊椅上,這個動作,依舊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在我看來?!?/p>
“您和我?!?/p>
“本質(zhì)上是同一類人。”
宋宇晨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種蠱惑般的循循善誘,青澀的臉上有些癲狂。
“你和我……”
“我們都看到了這個世界運(yùn)行規(guī)則中,那些低效,那些愚蠢,那些可以被優(yōu)化的垃圾。”
“我們都擁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超越普通人的眼光?!?/p>
“我們都清楚——”
宋宇晨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極致的自負(fù)。
“這個世界的未來。”
“本就該,交給像我們這樣的聰明人來引導(dǎo),來掌控?!?/p>
“不是嗎?”
“那些庸碌的大多數(shù)?!?/p>
“他們甚至無法管理好自己的欲望和財富,明知道是火坑還會義無反顧跳進(jìn)去?!?/p>
“讓他們占據(jù)著資源?!?/p>
“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浪費(fèi)?!?/p>
審訊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宋宇晨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
在空氣中回蕩。
宋宇晨靜靜的坐在那里。
看著陸羽,不再說話。
那眼神,像在等待一個期待已久的。
來自“同類”的認(rèn)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