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6?!?/p>
陳九衍只是震驚了片刻。
在聽到陳歲提及這三個數(shù)字的時候,雙眼驟然恍惚,記憶猛烈翻涌起來,眼前卷著紙錢的燭火也似乎在這一刻緩緩擴散出了昏黃的光暈……
“最開始是越州市饗水鎮(zhèn)的一個市集,有人舉報那里非法進行活器交易,警察趕到的時候遇到了兩個長相詭異,手段特殊的農(nóng)民,于是上報給了檔案署處理?!?/p>
“我們的人趕到時,確認那些活器官上面有著詭異的氣息,已經(jīng)被污染了,于是派出了六個小隊去確認源頭?!?/p>
“那里地形特殊,我們這些攻略組成員要為整支隊伍提供情報和追蹤手段,只能跟隨小隊一起行動?!?/p>
說到這里,陳九衍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出一抹追悔之色:“當時我們的小隊是最先查到傀儡村的。”
“當時的傀儡村還沒有那個叫法,名字是叫小土壘村,原本是一群再正常不過的村民,可惜的是,這里也正是常世之門打開的位置?!?/p>
“不知道是哪一位邪神,突破了這邊薄弱的世界壁壘,將自己的一縷氣息蔓延了過來?!?/p>
“邪神的氣息,哪怕只是千萬分之一,也潛移默化的影響了當?shù)厝说乃枷??!?/p>
“從最開始一個失去雙腿的殘疾人想要重新站起來這種最純粹樸素的愿望,到后面一個失明的人瘋狂移植別人的雙眼到自己身上,只因為見過了光明,恐懼再次重歸黑暗這種扭曲的想法,前后也只不過半個月有余。”
“為了后面大部隊的清剿,我們被迫裝作賣家潛入了進去,跟這些被邪神蠱惑,施展邪法,自愿被那些污染器官所寄生的村民打交道?!?/p>
陳九衍說到這里苦笑了一聲:“可那些村民完全瘋了,村子外圍的稻田里,秧苗長得比人還高,我們當時沒把那些詭異的動靜放在眼里,直到踩進村口那片爛泥地。”
“地里埋著的全是被他們迫害的人,一茬一茬的,像是從土里長出來的一樣。”
“那絕對是場噩夢。”
“我們當時也慌了神,不過任務(wù)在身,這一個小村莊都形成禍土了,必須摸清這里的具體情況,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虛與委蛇。”
說到這里,他忽然頓住,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一下,燭火映在他瞳孔里的光忽明忽暗,閃過一抹苦澀:“都怪我,情報本來就應(yīng)該是我的工作,但我當時仗著命格特殊,能力強,沒有細致的再去考察?!?/p>
“結(jié)果?!?/p>
“就在離開的前一天。”
“老李被他們挖了肝?!?/p>
“小周被砍了雙手?!?/p>
“木頭,當時那個新加入檔案署的年輕人,剛剛大學畢業(yè),被他們像是牲畜一樣的吊起來?!?/p>
“我醒來的時候,整個小隊幾乎要被那群畜生生吞活剝了,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連忙摸出對講機喊支援,可信號早就被屏蔽了,只有電流的滋滋聲?!?/p>
“最后還是獅子付出了一條命的代價,保著我殺出了一條血路,讓我?guī)е貓D逃了出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整個傀儡村被鏟除的消息……”
陳九衍咬著牙,伸手捂住臉龐,似乎期待著有什么東西從眼眶中滑落出來,然而一陣陰風吹過,眼眶卻干澀無比。
這么多年了。
這些畫面一直在他夢里反復出現(xiàn),不斷地困擾著他。
憤怒早已用完了。
眼淚也早已流干了。
甚至他這條因戰(zhàn)友們犧牲才僥幸茍活下來的一條命,如今也仿佛在漸漸地被取代。
如果讓他再次看到當初殺害了他那些戰(zhàn)友的仇人,他毫不猶豫,肯定會拼上這條命也要弄死對方。
然而如今,傀儡村也已經(jīng)消失,他甚至連個恨的仇人都沒有……
所以他也只能將矛頭對準那個釀就了這一切慘劇的邪神。
然而如今的他,已經(jīng)漸漸壓不住另外一個自己了。
當初他以為自己逃了回來,但卻根本沒想到那個村子盤踞著的一絲詭異早就侵蝕了他的精神,寄生于他的靈魂,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那個癲狂詭譎的他。
那個寄生體內(nèi)的他。
那個……
傀儡村留給他的最后一份大禮……
它先是吃掉他的記憶,讓他只能用日記記錄這一切,然后每天醒來再反復的去看,牢記血的教訓。
然后是情感,悲痛、憤怒、哀傷……一切的一切都隨著世間的消逝而遠去,陌生的像是在看另一個人的故事。
最后。
就連仇恨都會成為它壯大的養(yǎng)料。
可他沒有任何辦法,他因此而離開檔案署,但卻沒有任何抵抗的辦法。
只能看著自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樣下去終有一日他會被徹底取代。
他常常想,如果他不再是他自己,那么這份仇恨還會延續(xù)下去嗎?
另一個自己會像他一樣仇恨那個邪神嗎?
答案。
顯然是否定的。
誕生于邪神權(quán)柄的造物,說不定見到邪神的那一剎那直接納頭便拜也未嘗沒有可能。
這樣一來,他這條犧牲了那么多戰(zhàn)友才茍活下來的殘軀,還有什么意義?
所以……
唯有去死……
與之玉石俱焚,同歸于盡,這就是他能想到最有意義的結(jié)局了。
陳九衍的聲音低沉下去,最后的話語如同在喉嚨里碾磨的砂礫,帶著血腥味的決絕。
他松開捂住臉龐的手,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卻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感,指尖微微顫抖,燭火在他干涸的眼窩中跳躍,映不出半點濕潤的光澤,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窗外愈發(fā)凄厲的風雨。
陳歲沉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被仇恨與寄生雙重折磨的男人,對方的絕望是如此的深重,深重到唯一的解脫竟是自我毀滅。
不過……
“你的故事我大概都了解了,所以對你來說,你體內(nèi)的那個寄生體就是在不斷的吞噬你的一切,折磨著你?!?/p>
“所以你才想到這么一個辦法,毀了你,也毀了它,跟它同歸于盡?!?/p>
“是吧?”
陳歲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緊接著看向默然點頭的陳九衍,眼中金光微微搖曳:“可是,你又怎么確定。”
“這是你的想法呢?”
簡單的話語,宛若一道雷光劃過心湖,陳九衍目光驟然定格。
緊接著,地上的影子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猛地加速涌動,粘稠的血泡“咕嘟咕嘟”地冒起,在地面積聚的血泊中翻滾著膨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