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大營,廣濟軍副將被一刀捅死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先攻入廣濟,把知情人全殺掉,然后咱們鬧一場,立即各自回軍!”
田將軍將刀扔在地上,掃視了一眼同僚們,鄙視的呸了一口唾沫。
“你....!”
有個小將受不得激,想要出言反對,被他邊上的將軍一拳擊在腹上,彎著腰蹲了下去。
“好,我同意。這沒頭沒腦的仗,不打也罷!”
第二天清晨,天光還未大亮,營中分出來約一千人,靠近城墻,發(fā)出了要求進城整修的要求。
此時,守城門的是于副將的親信,他們要了口令,結(jié)果反被罵了一通。
行吧,跟著副將軍有肉吃,開門。
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最后時刻,廣濟城城門敞開,一千全副武裝的騎兵接管了城防。
等人進了城,他們并不去營地,而是直奔軍衙。
衙門口守衛(wèi)的兵丁還沒等張口阻攔,利箭破空,輕易地洞穿了他的喉嚨,擊碎了他的頸骨,然后他靠著墻慢慢的倒下。
“殺,不留活口,見地兒就燒!”
命令一下,大部隊圍住軍衙,約三百人沖進門去,開始長刀飲血。
鄧玉龍這幾日休息不好,熬了大半個夜,臨早上了,剛剛有些睡意。忽然聽前衙一陣吵鬧,似乎有兵戈之聲。
怎么了,是李財神接管城防了?
那可太好了,咱廣濟軍的苦日子到頭啦,我可得趕緊去迎接。
摸著黑,胡亂扣好內(nèi)衣,喊衛(wèi)兵幫自己著甲。
不對,怎么有火光呢,兩路巡閱使,總不至于連自己的屬下都要殺吧。
貼近窗口,掀開一條縫隙向外看去,竟然見到一群紅衣黑甲的士兵正在屠戮廣濟軍的衙署兵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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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剛出來一點,他立即閉上嘴,咬住了嘴唇。
先別管李長安是不是發(fā)瘋了,自己得想辦法活下來。想當(dāng)初自己也是個舉人啊,怎么就混到了這步田地。
一邊傷心,一邊從床底拽出一個小盒子,抱著來到廚房,掀開大鍋,捏著鼻子鉆進了灶膛。
“搜!把他們的指揮找出來,他肯定有錢!”
一群人叮叮咣咣,又砸又踢,翻騰了一陣,“沒人啊,床底和房梁上都沒有,人跑了!”
“跑什么跑,挖地三尺也找出來,絕不能讓他泄露了我們的身份!”
鄧玉龍學(xué)過一點道術(shù),龜息大法練得精熟,此刻往灶坑里一鉆,居然躲過了連番搜找。
可是,很快他就憋不住了,來人居然放火。
溫度越來越高,即便他有鐵鍋隔著,可是也烤的如同被悶在黃泥里的褪毛雞。
士兵的聲音消失了,他決定拼一回命,反正不出來也會被烤死。
用箱子頂開鍋,眼前一片火海,自己苦心修繕的軍衙,如今已經(jīng)燒的滿地狼煙。
進辟火墻!
從房里出來,找備火的大缸舀了幾瓢水從頭淋下,然后踉踉蹌蹌,在濃煙中匍匐著,找到了辟火墻。
所謂辟火墻,是大宅院或者官衙中常見的一個特殊建筑。
平常用植被或者木板擋上,只為了遭遇災(zāi)禍之時,主人家能夠藏身避過一時。
爬了一陣,他終于找對了地方。
扳動機關(guān),用來做掩護的薄墻碎裂,露出機關(guān)道的入口。
他趕緊鉆了進去,三下兩下,從地上摸到一個銅環(huán),用力一提,露出一個井口一樣的地方,他趴在洞口聞了兩下,然后倒退著爬了下去。
蓋好蓋子,里面一片黑暗。
他還是覺得不安全,要是敵軍火后搜查呢,說不定還會發(fā)現(xiàn)自己,得繼續(xù)逃。
摸索著,慢慢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
這條密道可不是他挖的,廣濟城是南北朝時期,居住在這里的世家所建,他也只是這條密道的發(fā)現(xiàn)者而已。
他走過幾次,枯井密道一直連通城外,到了外面或許就安全了。
也許是歲數(shù)大了,也許是常年的勞心勞力,讓他的精力再不復(fù)從前。密道里每走幾步,他就感覺體力越發(fā)匱乏。
沒有計時的工具,他估摸著,至少走了半個時辰吧,反正自己快要油盡燈枯了。
終于,甬道離地面近了,能聽見絲絲的風(fēng)聲。
找到出口那一剎那,他累的想哭,整個人坐在坑道里,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為什么,憑什么,老天爺要如此薄待自己?
大宋朝,老趙家,我到底欠了你們什么?
我一個密州人,不遠千里前來為國戍邊,一群雜兵弱將,形同乞丐,朝不保夕。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撐下這個局面,撈不來功勞,怎么也不至于遭一場屠殺啊。
王八蛋啊,老子如今算什么,是敗軍之將,還是為國捐軀的英雄。
在出口底下又歇了好一陣子,從備用物資的洞口里找出來自己預(yù)備的衣服和清水、干糧。
吃了一點,恢復(fù)體力之后,慢慢的掀開了出口的蓋板。
這是城墻東邊的一片葦塘,春季干,還沒來得及返青。出來之后,將衣服胡亂穿上,化作一個逃難的老頭。
往哪兒走呢?
過河,那肯定是要盤查的,自己帶著東西也過不了關(guān)。
回家,太遠,如今的天氣沒有棉衣,晚上準得凍死。
投降?
連敵人是誰還弄不清!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淚水又不自覺的流下來。
忽然,山呼海嘯一般,遠方傳來震天動地的嘶喊聲,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打起來了?誰和誰?。?/p>
跑,那肯定是跑不遠的,自己年老體衰,況且聽著好像還有馬。
躲,往哪兒躲,再回到坑道里,還來得及么,眼看著賊兵仿佛就要到了。
是活是死全看命了,也沒工夫多尋思,他踩著淤泥,鉆進了干枯的葦塘里,一點點往中心走。
總不至于打仗還主動往必死之地鉆吧!
廝殺聲越來越近,有叫罵聲、求饒聲、哭爹喊娘聲、對老天爺對趙官家的詛咒聲。
陸陸續(xù)續(xù)的,真有落水聲,有批次啪嚓人在泥水里的掙扎聲。
“爬上來,只需給巡閱使種地五年勞改,饒你性命!”
“呸!老子堂堂三衙禁軍將軍,豈能受妖人脅迫,有種你就跳下來跟老子一決雌雄!”
“哈哈,敬酒不吃吃罰酒,拿炸藥來!”
鄧玉龍聽過炸藥,說是汴京去年的新發(fā)明,開山鑿石,厲害無比。緝稅司的呂相公也有,不過是用來炸城門的。
轟!砰砰砰!
一聲巨響過后,天上下起了泥巴雨,大塊大塊的塘泥從天而降,砸了趴在地上的他一身。
好吧,這樣更好,都不用自己做偽裝了。
正想著呢,忽然聞到一股焦糊味混著肉香,抬頭一看,一截帶著護甲的手臂正落在自己身前兩尺的地方。
該死的內(nèi)襯還著著火苗,馬上就要將干枯的蘆葦點著了。
這要是真著起來,自己還不得變成烤豬。也顧不得隱藏了,隨手抓起一把淤泥,趕緊將火苗蓋住。
“將軍,這蘆葦蕩還搜么?”
“搜個屁,放火!留五十兄弟看著,出來的一律射死!”
???鄧玉龍心中大罵,哪個天殺的領(lǐng)兵,凈出這種絕戶主意。人家一片好好的葦塘,農(nóng)人春天砍來生火取暖,你一把火燒了作甚。
都跑到這一步了,還免不了一死么?
不甘心啊,自己再過幾年就能退休了,聽說朝廷已經(jīng)出臺了新的福利政策,退休官員能拿俸祿了。
雖然自己薪水也不多,可一個月八十貫,如果按時按數(shù)發(fā)放,絕對可以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都沒啦,那自己這么多年的苦熬又算什么?
不服!老子不服!我勤勤懇懇工作,本本分分,任勞任怨,憑什么要得一個葬身火場的死法。
我都逃出來了啊!
嗚嗚嗚....天道不公啊!
“葦塘中的人聽著,四分之一炷香之內(nèi),立馬出來投降。否則,水火無情,投胎的時候別怪我手狠!”
撲通!撲通!
好幾個人陸續(xù)跳進水里,嚷嚷著投降。
鄧玉龍以為這一定是引蛇出洞之計,出去了,也免不得一陣箭雨或者一片刀光。
可真出了奇了,竟然沒聽到死亡前的咒罵聲。
那他們走出去,是不是就不會燒葦塘了,自己是不是就安全了?
正想著,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就扎在自己雙腿之間。
“有人!有人!別射箭,這里有人!我這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