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門前,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被幾百個手拿弩箭的衙役包圍了。
蘇軾就那么站在兩軍陣前,雙方真實的劍拔弩張。
“大宋律令,除宮禁衛(wèi)兵,四門防御使,其他人等不得在內城著甲。限你們一炷香時間,要么滾出開封,要么卸甲?!?/p>
蘇軾不僅帶來了衙役,還帶了不少丁壯,這幫人靠不上前兒,但手里也拿著家伙。
李長安游行到旁邊,被這幅奇景給鎮(zhèn)住了。
嘛呢,這韓琦剛拜相,難不成大宋的皇帝硬氣了一回,要搞一把反殺?
打聽了了半天,弄明白局勢,他讓小孩開始唱歌。
不是什么名曲兒,就是一首百姓表達思念家鄉(xiāng)的一首小調兒,前些年服徭役的窮苦人創(chuàng)作的。
挑泥去河東,日頭曬背紅,肚里咕咕敲破鑼,手裂血珠紅。
昨夜夢爹娘,倚門望村東,喊我乳名三四聲,醒來一場空。
挑泥挑到冬,何時才完工?
黃河猶有頭,苦役何時休?
小孩開始還唱的歡快,畢竟瞎胡鬧么,跟著李財神能撈著糖吃。
可孩子們雖然不懂事兒,眼力見和心眼卻是不缺的,現(xiàn)場荷槍持箭的,太嚇人了。越唱越抖,慢慢開始凄慘起來。
韓琦的老營都是河北相州人,自打跟了他,已經(jīng)快三年沒回過家了。
說是禁軍,其實就是韓琦的牙兵。
別人還能放假,還能有個立功得賞,出人頭地的盼頭。他們可是啥也沒有,一天天就是保護大帥一個任務。
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呢?
家里的孩子多大了,媳婦有沒有孝敬爹娘,今年雨水不錯,家里的麥子豐收了沒有,.......
小孩們唱完,李長安讓人鼓吹起來,讓人上前給相府喊話。
“謝相公支持新汴京工程,李長安特送上美酒一甕,羔羊十只!”
別人不敢,崔大崔二帶人趕著羊,抬著酒甕,送到了相府門前。
“李長安要干什么,別在這胡鬧,讓他趕緊滾蛋!”
蘇軾暴怒,他今天心情不好,誰惹了他,他就要干誰!
回過頭,繼續(xù)施壓,“一炷香不卸甲,不出城,本府尹將視爾等要叛亂早飯,格殺勿論!”
這時候,小門吱吖一聲,一個看著比蘇軾還成熟些的青年出來了。
“蘇子瞻,我這一百精騎,踏平你等易如反掌,別逼我爹剛剛上任就要血洗長街!”
“韓衙內啊,我就是怕你不洗,所以才特令衙役們沒有著甲!”
倆人針尖對麥芒,相距不到一尺,瞪起了眼珠子。
“呦~~,又一個韓衙內,失敬失敬?。”扇死铋L安,特來給相公道謝,略備薄禮,別嫌寒酸。”
李長安加入了進來,讓倆人放棄了貓貓對峙。
“你~~”
“你~~”
“對嘍,是我,汴京第一誠實可靠小郎君。誒呀,我最懂感恩了,特意采購了禮品,來給韓相公道謝!”
蘇軾氣憤于李長安不分場合的搗亂,他正在硬碰硬賭膽氣呢,你個賣債券的來攪什么局?
韓忠彥就不一樣了,聽聞對方就是李長安,伸手就來抓他的領子。
“還我士兵來!”
手剛伸到一半,被一個平平無奇的漢子給截住。
“什么士兵,你的士兵不在身后么?”
“我......”韓忠彥一時語塞,韓琦帶回來的兵都是冒名頂替的,報給樞密院的名單跟實際真人不是一個。
打著三千正兵送一萬老弱的名義,實際上偷梁換柱,玩的是李代桃僵。
“討?zhàn)A的士兵,那是禁軍,你給弄哪兒去了?”
看著對方跟個瘋狗似的,李長安往后退了退。
“這個可是關乎軍事機密,你以什么身份詢問?”
韓忠彥一摸腰牌,拿出來一塊永興軍路節(jié)度使府參事的令牌。“這個,夠不夠?”
然后,他又摸出來禁軍校尉的牌子,慶陽府參將的牌子,還有京兆府判官的印綬。
“就這?”
韓忠彥一臉驚奇,這還不夠?
“本官辦的是欽差,乃是天子親自任命的營建使,旁邊這位府尹可以作證。過問欽差事務,你配么?”
“放屁,你拐了我的人,我就有權過問!”韓忠彥掙扎著,又要來抓李長安。
“嘿嘿,給過你爹機會啊,他不珍惜?,F(xiàn)在風水輪流轉,該到我了。回去告訴你爹,多謝他給我送人,明天看報吧,新城的債券至少能漲兩個點,這可是十幾萬貫的財富,多謝他老人家了!”
說完,也不多待,轉身就走。
韓忠彥急瘋了一般叫了半天,李長安連停都沒停。
“韓公子,時間不多嘍?”蘇軾提醒道。
“你給我等著!”韓忠彥轉身進了府邸。
不大會功夫,韓琦宣布移營。宣稱他回家只是轉轉,收拾一下物品,現(xiàn)在還要去城外跟大軍一起。
身邊還有五百親兵,有被部隊拋棄的數(shù)百將官,韓家還真住不下。
“蘇軾此獠,他日必殺之!”
他出身高貴,最重面子,蘇軾今天兩次發(fā)瘋,把他的臉丟在地上踩,韓琦都要氣瘋了。
“走,先去大營,明日發(fā)動禁軍,把人給我都抓回來!”
走了十里,天都快黑了,他們終于回到了大營。
一進門,韓琦差點哭了。
他的大營啊,怎么空空蕩蕩,除了數(shù)百頂帳篷,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了?
今天安排自己人去南門演戲,不是還留了兩千多老弱守營么,人呢?不光人,自己那么多東西呢,從京兆府回來,帶的糧草,軍馬,還有不少武器呢?
富弼老賊這么厲害,趁自己進城,把大營給劫了?
“報,大帳中有人留了一封信!”
韓琦拿過來,光線有些差,邊上人遞過來火把。打開信封,就一張紙,字寫的很大。
“謝相公相送,回家心切,先走勿念!”
落款,十年老兵。
啊呀呀,韓琦心頭火起,這是誰干的,居然敢不遵軍令,擅自離營。他韓琦治軍數(shù)十年,還從沒發(fā)生過這種事兒。
叫來軍法官,“人呢?”
軍法官懦懦不能言,韓琦抽出寶劍,一下把對方扎個對穿。
“廢物,要你何用!全軍警備,著甲休息,明日去禁軍合營!”
這一夜,韓相公睡得很差,比好水川之戰(zhàn)后那一陣還差。至少那時候還有吃的,住的還是結實的城堡。
現(xiàn)在身處汴京,卻有了種深陷敵營的感覺。
天明,蟲鳴鳥叫,紅日東出。
他的腦袋像鉆進了蟲子,被鋼絲勒一樣疼痛。
想了一夜,他終于回過來味兒了,自己是中了富弼的圈套,把兵諫弄成了請纓。
現(xiàn)在唯有走回老路,控制住京城禁軍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一切的前提,先把自己的兵找回來,要不沒了籌碼,禁軍憑什么幫自己呢。
忽然,地面開始震動,貼在枕頭上,能聽見遠方大地,傳來轟隆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