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佬兒一向講義氣,要面子,面對陸北倒進(jìn)碗里的餃子,王貴選擇用半碗玉米碴換。
陸北沒拒絕,兩人蹲坐在火盆旁,燃燒的木頭有些濕潤,不僅把人熏的臉色黑黑,更要命的是嗆眼睛,但為了取暖又不得不燒火。
宋三和熊云兩個人正在組織文藝晚會,讓他們表演節(jié)目,看著熱鬧非凡的營房,陸北咧起嘴傻樂呵。
忽然,他看見呂三思將發(fā)下來的餃子偷偷摸摸揣進(jìn)挎包,一雙濃眉大眼四處亂瞅,而后做賊心虛似的沿著墻壁往門口摸。那模樣,冒著敵軍火力網(wǎng)都未必有如此架勢。
順著碗沿溜了口滾燙玉米碴粥,陸北一個箭步將他拽住,摸索向腰間的挎包,里面是他吃飯的鋁制鐵盒。
“大晚上的,你干啥去?。俊?/p>
“沒,積食,出去溜溜~~~”
陸北懷疑的目光盯著他:“積食,咱們伙食有那么好,能撐起你肚子,還是說你偷偷開小灶了?”
“呔!”
呂三思梗著脖子道:“紅口白牙,不好隨意污人清白,我怎么說也是堂堂一名團(tuán)長兼支部書記,能干那樣缺德事?”
“那你偷偷摸摸干啥,光明正大走出去唄?!?/p>
“不好的?!?/p>
“哦~~~”
陸北笑著調(diào)侃道:“你是想去衛(wèi)生隊,給伍護(hù)士送餃子?”
“不不不···不是,你別亂說!”
聞言,呂三思急的滿臉通紅,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出賣他。
“那給我吃唄,正好我沒吃好?!?/p>
“不不不,不行?!?/p>
不懷好意的陸北決心找樂子,今天他非得讓呂大頭把肚子里那點(diǎn)花花腸子掏出來,壞笑著伸手便要取出他挎包里的鋁飯盒。而呂三思像是被欺負(fù)又不肯做聲的好好學(xué)生,把挎包抱的死死,既不肯給陸北,也不敢說這是給其他人的。
蔫蔫壞的陸北盡情欺負(fù)起呂三思,開始盡情調(diào)侃他。
“給誰的,伍敏同志?”
“她可厲害極了,咱這里的老同志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挨過她抽,稍有不滿意便是一頓罵。我的個乖乖,老子忽然想起來,我就沒見過她罵你,感情她分人來著?”
呂三思抬起頭反駁道:“伍敏挺好的,是你非要惹她生氣,咱們誰沒被她救治過?!?/p>
兩人拉拉扯扯,陸北看見火光下的倒影多了一道,扭身回頭還沒看見是誰,肩膀就被人用拳頭砸了下。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顧大姐,她惡狠狠瞪了一眼陸北,將兩人分開。
拉扯陸北的胳膊,顧大姐給呂三思使了個眼色,后者急匆匆推門而去,生怕陸北又把他給拽住。
顧大姐瞪了眼陸北:“小陸,我看你平時挺能說會道的,咋沒這眼力勁兒?”
“我知道他是送給伍護(hù)士的,逗逗他?!标懕苯忉尩?。
“非得把人羞死?”
“我替老呂著急不是?”
顧大姐教訓(xùn)了陸北幾句,把他拉去火盆旁烤火,炕上有幾名同志正在唱二人轉(zhuǎn),在狹窄的炕上來回騰轉(zhuǎn)。哥啊妹啊,惹得戰(zhàn)士們一個個捧腹大笑,那些婦女團(tuán)的同志聽見,羞紅臉指著鼻子罵。
今天是除夕夜,陸北不想敗壞興致,回頭挨個拉去做思想工作,這樣的葷段子還是少唱為好,不然一群老爺們兒晚上都睡不著覺。
樂呵咧嘴傻笑,陸北看戰(zhàn)士們?nèi)耗y舞,搪瓷碗里的半碗玉米碴都忘記喝。
‘撲通~~~撲通~~~’
幾個餃子倒進(jìn)他碗里,陸北抬起頭,看見對方以一種家常的樣子,似乎在說吃不完了,幫我吃掉那樣。
可陸北只是瞪著她直發(fā)呆,原因是他剛剛欺負(fù)完呂三思,想從他碗里騙走餃子,陸北不想吃,只是為了調(diào)侃取樂,但某人似乎是當(dāng)真了。
黃春曉坐在他旁邊烤火,瞇起眼看向臺上扭秧歌的宋三,對方滑稽的動作加上不可恭維的嘴臉,實(shí)在讓人招笑。
“比卓別林還能逗人笑?!标懕闭f。
對方開始說起世故家常:“卓別林誰啊,很有名的角兒嗎?”
“有名,全世界都很有名,一個洋人。”
“洋鬼子?”
陸北更正道:“不是洋鬼子,是一名為底層人民發(fā)聲的電影界大師,務(wù)必保有必要的尊重?!?/p>
“哦?!秉S春曉點(diǎn)點(diǎn)頭:“卓大師,電影······”
很快,陸北試圖向她解釋外國人的姓名,讓她知道卓別林不姓卓,向她解釋什么是電影。比如義勇軍的軍歌,就是來自于電影《風(fēng)云兒女》,忽悠她,說自己當(dāng)初就是看了《風(fēng)云兒女》才會跑來東北。
那是一部偉大的電影,激勵全國同胞支援東北抗日。
說著說著,黃春曉指了指碗中有些凝固的玉米粥,上面還漂浮著四五個餃子。
“冷了不好吃。”
陸北低頭看著碗中的餃子,一時間有些失神。
“咋了?”
“想家?!?/p>
黃春曉看著臺上賣力表演的戰(zhàn)士,時而微微一笑:“我不想家,這里就是我的家?!?/p>
這不是一個輕松的話題,陸北不想繼續(xù)聊下去,于是乎埋頭對付碗中的食物,傾聽耳邊傳來的笑聲。這里是一處極樂之地,氣氛歡快到讓人忘卻一切煩惱和憂慮,可終究有曲終人散之時。
將碗中的湯水用窩頭擦干凈,順帶將碗也擦干凈,陸北準(zhǔn)備將自己的搪瓷碗放進(jìn)隨身挎包,坐在他身旁的黃春曉瞧見,掀開挎包的紐扣將搪瓷碗取出來。
“邋遢鬼,待會兒我給你洗。”
“不用,不干不凈吃了沒病?!?/p>
對方聞言哭笑不得:“給我吧,廚房鍋里有熱水,捎帶手的事情。”
“我明天還要吃飯?!标懕闭f。
“明天我給你們送飯,捎帶手的事情?!?/p>
站在炕上的宋三苦思冥想下一個節(jié)目,瞧見陸北后急急忙忙跑來,非得讓陸北也表演節(jié)目。他鼓動屋里的戰(zhàn)士們起哄,盛情難卻之下,陸北也只好表演節(jié)目。
左思右想,陸北說:“我給大家唱一首歌吧,這首歌送給婦女團(tuán)的同志,也送給我們的顧大姐。感謝婦女同志的付出,為我們的訓(xùn)練工作提供后勤保障?!?/p>
“好!”
“好!”
“安靜,安靜。”宋三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清了清嗓子,陸北努力回憶起腔調(diào):“嫂子。
嫂子借你一雙小手,捧一把黑土先把鬼子埋掉。
嫂子,嫂子借你一對大腳,踩一溜山道再把我們送好。
嫂子,嫂子借你一副身板擋一擋太陽,我們好打勝仗喂。
憨憨的嫂子。
親親的嫂子,我們用鮮血供奉你。
憨憨的嫂子,親親的嫂子,我們用鮮血供奉你噢。
黑黑的嫂子噢,黑黑的嫂子······”
東北佬把老嫂比母,大嫂很多時候擔(dān)任母親的角色。雖然陸北唱的有些五音不全,可動人的旋律和真摯的感情,沁入人心溝中。
婦女團(tuán)的女同志們感動到哭,顧大姐已經(jīng)止不住抹眼淚,年幼的木墩抱住母親,用小手擦拭母親的淚水,可淚水仍就止不住流淌。
戰(zhàn)士們聽見歌聲,也忍不住濕潤起眼眶,回憶起每天頂著寒風(fēng)外出砍柴的婦女團(tuán)同志,每晚熬夜為他們縫補(bǔ)衣物,端來熱水洗漱,早晚送來飯菜。
一曲落后,陸北也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