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深處,時光仿佛凝滯。
彭臻盤膝坐在中央,周身靈氣如潮汐般涌動,四色光華流轉(zhuǎn)不息。
《四象天罡功》運轉(zhuǎn)到極致,整個地宮的靈氣都被牽引而來,在他身周形成一個巨大的靈氣漩渦。然而當他緩緩收功時,眉頭卻緊緊蹙起。
“不夠,還是不夠。”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沒有丹藥輔助,僅憑吸納天地靈氣,對金丹期的修煉而言實在是杯水車薪。
他起身逐一查看地宮內(nèi)的諸物。
薛回村所化的木繭依舊靜靜躺在角落,表面紋理玄奧,卻無任何變化。
黑玉蓮花中心的蓮子雖停止發(fā)育,卻在濃郁靈氣滋養(yǎng)下保持著生機,暫時看不出任何變化。
走到石臺前,他為薛回春的魂燈添滿尸油,幽綠的火焰跳動了一下,映照著他深邃的眼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蜷縮沉睡的蜃龍身上。
這小家伙吞食廢丹后,透明軀體中的暗藍色能量仍在緩慢轉(zhuǎn)化,顯然還需要時間。
彭臻回到蜃龍身旁盤膝坐下。
沒有蜃龍的土遁之術(shù),他若想要離開這座深入地底的宮殿也會十分麻煩,甚至會破壞地脈。
這小家伙才是唯一的“鑰匙”,若沒有鑰匙,就只能破門而出。
彭臻閉目凝神,一邊運轉(zhuǎn)功法鞏固修為,一邊耐心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蜃龍透明的身軀忽然泛起漣漪般的波動,那雙緊閉的眼睛微微顫動,終于緩緩睜開。
彭臻見蜃龍?zhí)K醒,心中一喜,卻并未急于行動。
他去往宮殿角落,給薛回春的魂燈添油,隨后便將此物直接收入海囊。
此番離開他不需要帶別的東西,只需要將魂燈帶好即可。
哪怕是價值無可估量的黑玉蓮蓬,彭臻也放心留在此地。
隨后徹底蘇醒的蜃龍,化身成巨型的巖靈獸,周身土黃光芒大盛,迅速將彭臻籠罩。下一刻,地面仿佛化為流水,兩者身形悄然沉入堅硬的石地之下,無聲無息,地宮重歸永恒的寂靜,仿佛從未有人造訪。
……
東海之上,波濤洶涌。
彭臻懸立半空,手中雙極海儀散發(fā)出淡淡光華,綠針微顫,指引著方向。
時隔數(shù)月,他再入東海,此行目標明確——獵殺金丹“蛻人”。
也就是他的老熟人,人皮海妖。
綠針鎖定方位,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遠方海面,衣袂飄飄,駕著遁光,與尋常人族修士別無二致。
彭臻身形一動,悄無聲息地逼近,朗聲開口,語氣平淡無波:“前方道友,請留步。”
那“修士”聞聲,警惕地停下遁光,周身泛起水汽漣漪,似是護身法術(shù)自行運轉(zhuǎn)。
他轉(zhuǎn)過身,面露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拱手道:“這位道友有何見教?在下碧游島散修……”
話未說完,彭臻已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對方看似與常人無異的肌膚,冷冷道:“見教不敢當。只是好奇,道友這身‘人皮’,穿著可還合身舒適?”
那修士聞言,眉頭微皺:“我不懂道友什么意思,難道你認為我是那人皮海妖?”
“不必裝了,”彭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老子早就看出來你不是人!”
陰符刀脫手而出,刀意瞬間籠罩四方。
那修士周身靈力驟然凝滯,眼中閃過驚駭,竟如案板上的活魚,動彈不得。
黑光一閃,刀鋒過處,蛻人尚未發(fā)出的慘叫戛然而止。
那具看似完好的“人軀”被精準地從中剖開,露出內(nèi)部扭曲蠕動的軟體本體。
彭臻手法嫻熟,陰符刀輕挑,先是剜出那枚光華流轉(zhuǎn)的妖丹,隨即又精準地割下一個不斷滲出幽藍液體的毒囊。
接著,他刀光連閃,將那層幾乎以假亂真的人皮完整剝下。
最后,他才不慌不忙地摘下對方腰間的儲物袋,神識探入其中。
袋中空間不大,卻盈滿精純的水靈之氣。
幾枚深藍色的“幽潮石”靜靜躺在角落,表面水波流轉(zhuǎn),是修煉水屬功法的佳品。
一旁還散落著數(shù)顆龍眼大小、觸手冰涼的“寒魄珠”,乃是深海極寒處孕育的奇物,既可助長水系術(shù)法威力,亦是煉制陰寒法寶的絕佳材料。
不錯……
至少十萬靈石到手,難怪“綠針”要指他。
正在此時,懷中雙極海儀微微一顫,血紅色指針驟然瘋狂顫動。
彭臻心中一凜,毫不戀棧,瞬間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虛影長虹,斂息遠遁。
不久后……
那片海域便轟然炸開,滔天妖氣混合著古爾扎震耳欲聾的咆哮席卷四方,卻只撲了個空,唯有屬下殘留的些許氣息證明著兇手剛離去不久。
可古爾扎沿著這股氣息追出去,卻什么都追不到,最終只能撲了一個空。
彭臻就像一個幽靈,總是能夠找到落單的人皮海妖并將其擊殺,而且每一次殺的都極有價值。
蛻人一族為引出這神秘殺手,不惜讓更多族人偽裝成尋常修士在海面巡弋,如同布下香餌,企圖釣出這條狡猾的“魚”。
然而彭臻憑借雙極海儀洞悉先機,總能精準咬餌,在古爾扎這巨鯊聞訊撲來之前,便已脫鉤而去,只留下一具具被剝?nèi)∫豢盏耐懭耸 ?/p>
整個東海,幾乎成了他肆意收割的私屬獵場。
憤怒的古爾扎只能將怒火發(fā)泄在人族身上。
這一日,落星灣上空突然烏云密布。
古爾扎率領(lǐng)無數(shù)蛻人突然出現(xiàn),狂暴的妖氣瞬間摧毀了護城大陣。
慘叫之聲不絕于耳,整座仙城在短短一炷香時間內(nèi)就化作廢墟。鮮血染紅了海水,無數(shù)修士和凡人葬身妖腹。
消息傳開,崇德派震動。
掌門立即下令加強所有沿海仙城的防御,派出數(shù)十位金丹真人日夜巡邏。
東海沿岸氣氛驟然緊張,修士們?nèi)巳俗晕!?/p>
而此時的地宮內(nèi),彭臻對外界變故一無所知。
他正全神貫注地操控著丹火,新獵取的妖丹在爐中緩緩融化。
五色煞氣交織流轉(zhuǎn),比起最初已經(jīng)溫順了許多。
“凝!“他低喝一聲,法訣變幻。丹爐震動,藥香四溢。開爐之后,一枚暗藍色丹藥靜靜躺在爐底。
雖然仍是廢丹,但表面已經(jīng)光滑了許多,煞氣也趨于平衡。
他將廢丹喂給蜃龍,看著小家伙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吞下丹藥,體內(nèi)能量又壯大幾分。
如此循環(huán)往復,一年時間里,他獵取了二三十頭人皮海妖,煉丹術(shù)也在一次次失敗中不斷提升。
地宮之外,風雨欲來;地宮之內(nèi),丹道求精。
彭臻完全沉浸在修煉之中,唯有丹爐的火光映照著他專注的面容,以及角落里蜃龍逐漸強大的氣息。
……
東海之上,一道若有若無的遁光掩映于海天云氣之間,如游魚隱現(xiàn),似虛還實。
彭臻自云中現(xiàn)出身形,翻手取出一件羅盤狀法寶,正是那“雙極海儀”。盤面幽光流轉(zhuǎn),一道赤色指針遙遙指向遠方。
他嘴角浮起一絲若有深意的笑。
古爾扎又被自己甩脫了。
有此命運法寶指引,東海縱然危險,他卻總能縱橫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便在此時,彭臻神色微動,驀地一拍腰間海囊,一盞青銅古燈躍入掌中。
燈焰幽青,正是薛回春所留魂燈。
此刻,那魂火搖曳不定,明暗交錯,分明昭示著薛回春正經(jīng)歷某種劇變。
彭臻目光一凝,不再停留,身化流光,朝著箭竹山莊方向疾遁而去。
……
箭竹山外,烏云翻墨,重云疊嶂。
濃重的劫云幾乎籠罩整座山脈,連數(shù)十里外的海空都受到影響,天色晦暗,海風滯重。
兩名崇德派金丹修士正巡經(jīng)此地,皆是神色一凝,駐足觀望。
其中一人身著青紋道袍,面容清癯,名喚趙清岳;另一人則披玄色大氅,身形魁梧,乃是其師弟周天橫。
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驚異。
“那個方向……是箭竹山彭家。”趙清岳沉聲道,“莫非是彭家大長老彭臻,正在沖擊金丹?”
周天橫眉頭緊鎖:“彭家不是舉族遷往內(nèi)地避禍了么?”
“族人雖遷,彭臻卻未走。他一直在閉死關(guān)沖擊金丹,怎會輕易離去?”
言罷,二人不再多話,身形一動,便朝箭竹山方向掠去。
不過片刻,二人已至山域外圍。
只見劫云厚重如墨,沉沉壓落,卻不見渡劫之人蹤影。
更令他們心驚的是,整座箭竹山的靈脈氣息竟已消失殆盡。
山色依舊蒼翠,卻再無往日靈氣氤氳之象,宛如失去魂魄。
“此地靈脈何以枯竭至此?”周天橫駭然道。
趙清岳目光掃過山巒,緩緩道:“靈脈不會無故消失。若非彭家自行毀去,便是被某種大陣拘禁——專供彭臻一人破境之用?!?/p>
他抬眼望向翻涌的劫云,語氣凝重:“必是布下了拘靈大陣。我們便在陣外靜觀,且看他能否渡劫成功。”
“趙兄是要為他護法?”周天橫一臉疑惑的問道。
趙清岳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譏誚,開口解釋道:“周兄常年閉關(guān)對宗門的八卦趣事所知甚少……兩年前,彭臻宣布閉死關(guān)沖擊金丹,可是引得宗門上下嘩然?!?/p>
他搖頭輕笑,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他彭家傾盡全族之力培養(yǎng)的那位女修,剛結(jié)成金丹不過兩年,便轉(zhuǎn)投了大昭寺門下?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宗門里天大的笑話?!?/p>
“居然有這種事?”周天橫嗤笑一聲:“莫非此人?”
“此人正是那女修的道侶,他一個筑基期修士如何配得上金丹期女修做道侶?那女子結(jié)丹之后背棄而去,此人轉(zhuǎn)眼便宣布閉死關(guān)?!壁w清岳繼續(xù)解釋道。
“這!”周天橫神色變得凝重:“這簡直就是賭氣閉關(guān),為我修者之大忌??!”
“哼!宗門內(nèi)誰不知他道心已破,急功近利,即便僥幸凝丹,心魔劫也絕無可能渡過!”
“心中如此大的郁結(jié)與妄念,心魔豈會不強橫無邊?一旦被其奪舍,便是一個徹底喪失人性、只知殺戮的魔頭?!敝芴鞕M喃喃自語。
趙清岳目光掃過寂靜的山巔,語氣轉(zhuǎn)為冷漠,“我等守在此處,便是要看他結(jié)局。若失敗,自是身死道消;若‘成功’……哼,說不得就要替宗門清理門戶,斬妖除魔了。”
兩位崇德派金丹就這樣靜靜守候,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那劫云將散,卻連他半個人影都未見。
“莫非……他連直面天雷的膽氣都沒有?躲在那拘靈大陣之中,難不成想結(jié)個假丹自欺欺人?”
“連雷劫都不敢引下,此子心性之怯懦,可見一斑??v然勉強結(jié)丹,也是廢物一個,不足為慮。”趙清岳拂袖轉(zhuǎn)身,意興闌珊,“罷了,雷劫不過,何談心魔劫?看來是白等一場,我們走……”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
一道迅疾無比的遁光自海外疾射而來,正是匆匆趕回的彭臻。
他早在數(shù)十里外便看到了,在箭竹山頂累積的厚重劫云。
他眉頭緊蹙。薛回春所化的木繭深藏地底,如何引動天雷?
若是天雷散去,便意味著修為就此止步!
他心念電轉(zhuǎn),于識海深處發(fā)出一道無聲的召喚。
地宮深處,一頭原本僅巴掌大小、通體剔透如晶的蜃龍驀然抬起頭。
它身側(cè),那枚吞吐著盈盈青光的碩大木繭正微微震顫。
繭壁之內(nèi),一道模糊人影正瘋狂捶打著內(nèi)壁,卻始終無法掙脫。
修士若不經(jīng)歷雷劫,假丹便永無蛻變?yōu)檎娴ぶ铡?/p>
而對此時的薛回春而言,天雷不止是煉化金丹之劫,更是他破繭重生之機——若不引雷淬體,他終將神銷形滅,徹底化作一枚失去魂靈的“木心”,淪為煉器之材。
唯歷劫,方可生;不渡劫,唯有死。
正如春雷一震,萬物復蘇,草木得生機。
他必須承受天雷洗禮,才能真正蛻凡獲命,成就自己的金丹大道。
便在此時,蜃龍接收到主人諭令。
它身形驟然膨脹,鱗甲賁張,轉(zhuǎn)瞬化作一頭形如穿山甲、披覆厚重土黃鱗甲的龐然巨獸。
它長尾一甩,穩(wěn)穩(wěn)卷起那枚青光流轉(zhuǎn)的木繭,周身黃芒大盛,旋即如融歸大地一般,攜繭沒入土石,消失于地宮之中。
片刻之后……
箭竹山巔,土黃色光芒驟然爆閃,蜃龍那龐然身軀與青光流轉(zhuǎn)的巨繭憑空顯現(xiàn)!
下一瞬,天地驟變。
原本行將潰散的萬里層云,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掌猛然攥住,瘋狂倒卷、匯聚,頃刻間凝成一片更厚重、更壓抑的漆黑劫云!
雷光如龍蛇竄動,煌煌天威再度傾軋而下,籠罩四野。
蜃龍才一抬頭,便被這駭人天威驚得渾身鱗甲倒豎,扭身便要鉆回土中。
“不準回去!”
“出來!”
彭臻的身影倏忽現(xiàn)身山巔,一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龍首,凌厲無匹的刀意透體而入,將其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吞了我那么多靈丹,藥力淤積,你早已是四階圓滿?!迸碚槔渎暤溃安蝗缇统么死捉?,一并洗煉淬體,或可直入五階?!?/p>
尋常妖物修行,皆系于血脈。若身負真靈血脈,如麒麟、白虎、鳳凰之屬,生來便是五階,少年可比元嬰,成年更勝化神,一路坦途,無需渡劫。
可蜃龍本質(zhì)只是巖靈獸,血脈上限不過四階。
欲突破先天桎梏,躍升生命層次,便唯有效法人族修士,迎擊天雷!
此是逆天改命必經(jīng)之途,畏縮不前,則永無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