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lán)色的寒潮席卷而過,血河真人最后的護(hù)體血光發(fā)出瓷器碎裂般的脆響。
他布滿皺紋的臉龐凝固在驚駭瞬間,雙眸中映出玄武真靈森冷的豎瞳。
“封!“
隨著彭臻陣訣引動,萬丈深海驟然收縮。滔天巨浪倒卷回空間裂隙,一張玄武瀚海圖飄落在他的手中。
陣圖之中,玄武真靈的龜背之上已多了一座晶瑩剔透的玄冰雕像。
冰層中血河真人須發(fā)怒張,右手還保持著掐訣的姿勢。
……
箭竹山莊。
地下水牢。
四壁玄冰,寒氣如霧。
這座水牢并非彭氏所建,而是早已深埋于箭竹山莊地底,不知是何人所留。
彭家占據(jù)山莊后,耗費(fèi)數(shù)年,以玄冰重鑄四壁,刻下鎮(zhèn)壓靈紋,將其改造成一座囚魔之地。
水牢中央,寒潭幽深。
潭水漆黑,表面浮著一層薄冰,冰下暗流涌動,無數(shù)細(xì)密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弋,纏繞著中央那座玄冰雕像——
血河真人。
他被封于玄冰之內(nèi),渾身僵硬,唯有雙眼仍能轉(zhuǎn)動,瞳孔中翻涌著滔天恨意。玄冰并非死物,而是在緩慢融化,又不斷被陣法之力重新凍結(jié),循環(huán)往復(fù),猶如一場無聲的折磨。
“咔……咔……”
細(xì)微的冰裂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血河真人的指尖微微顫動,冰面浮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然而,潭底陣法瞬息亮起,無數(shù)符文如鎖鏈纏繞而上,將裂紋重新封凍。
“彭……臻……”
他的喉嚨被玄冰封死,無法出聲,但怨念卻化作無形震蕩,在寒潭中激起層層漣漪。
寒潭四周,八根青銅柱巍然矗立。
每根銅柱頂端,皆鑄有猙獰獸首,口中銜著鎖鏈,鏈身纏繞血色符文,另一端深深刺入玄冰之中,不斷抽取著他的金丹之力。
——噬靈鏈。
此物專克修士,能蠶食法力,防止囚禁者積蓄力量,掙脫囚籠。
血河真人死死盯著水牢入口,心中恨意翻涌。
他堂堂金丹真人,竟被一個(gè)筑基小輩鎮(zhèn)壓于此!
更可恨的是,彭臻手中那張陣圖——玄武瀚海圖。
此圖懸于水牢穹頂,緩緩旋轉(zhuǎn),圖內(nèi)玄武真靈雙目微闔,鎮(zhèn)壓之力源源不斷傾瀉而下,將他的法力一點(diǎn)點(diǎn)抽離,化作維持陣法的養(yǎng)料。
血河真人知道,自己若不能掙脫,終有一日,他的金丹之力會被徹底抽空,而自己也將徹底埋葬在這座水牢之中。
寂靜中,一陣不規(guī)則的腳步聲從石階上傳來——“嗒、咚,嗒、咚“——彭英飛拖著跛腳,一深一淺地走下臺階。
“兄長。“他在寒潭邊站定,左腿明顯使不上力,身子微微傾斜。玄冰中的血河真人眼球轉(zhuǎn)動,卻連一絲神識波動都無法傳出。
彭臻從袖中取出個(gè)暗紅色的儲物袋,袋口纏繞著幾縷未散的血煞之氣?!扒妩c(diǎn)一下?!?/p>
彭英飛跛著腳上前,接過儲物袋時(shí),指尖泛起青光。
神識探入片刻,眉毛漸漸揚(yáng)起:“血河真人的家底倒是豐厚……可惜竟都是一些違禁之物,這可是沒法賣出去?!?/p>
“封入庫房第三層?!芭碚樾渲酗w出一張金符貼在儲物袋上,“設(shè)三重禁制,族中晚輩不可輕用!“
“遵命?!芭碛w接過儲物袋,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他在家族不是晚輩,這里面的東西想用就用。
“你要用也可以,“彭臻瞥了他一眼,“但千萬記住適度,不要貪圖修為進(jìn)步被魔功所掌控。“
“兄長放心?!芭碛w盯著冰雕笑道:“恭喜兄長擒獲此獠。將其吞噬之后修為必將大進(jìn)!“
“胡說八道!當(dāng)我是什么?茹毛飲血的妖物不成?還吞噬?待到這老魔再虛弱一些,我會把他扔進(jìn)煉器爐……“
“《玄煉魔功》?“彭英飛一愣,“額……那不是一個(gè)道理?恭喜兄長突破筑基后期?!?/p>
彭臻搖了搖頭:“玄煉魔功只能夠在突破瓶頸時(shí)使用,絕不能夠貪圖魔功便利,用于增進(jìn)修為,否則后患無窮。魔功成癮,你不是不知道?“
“既然兄長不是要用來增進(jìn)修為,那何不將這老魔直接殺了,以免后患無窮?“
彭臻袖中突然竄出十八道紅光,仔細(xì)看竟是十八個(gè)血色骷髏頭?!斑@十八個(gè)血骷髏是血河多年煉制的血魔分身,可惜沒有煉成,威力只是一般。這一次我打算將其重?zé)?,沒有這老魔的神魂肉身作為引子是不行的。“
“兄長也是要煉十八具血魔分身?“彭英飛驚訝道。
“血河老魔自己都沒煉成,我又怎么可能煉成?“彭臻收起晶核,“我打算煉制成十八具自爆魔儡,專門用來對付強(qiáng)敵?!?/p>
彭英飛面露興奮:“同歸于盡!那不得把金丹真人都得嚇退?!?/p>
“金丹不是那么好對付!“彭臻神色凝重,“這次對付血河老魔,借助了山川靈脈之力都兇險(xiǎn)異?!覀兊膶?shí)力還是太弱。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和金丹真人放對??扇粽嬗幸惶焱藷o可退,那就只能底牌盡出,拼命了!“
“兄長說的是。“彭英飛鄭重點(diǎn)頭。
寒潭突然泛起漣漪,彭臻皺眉掐訣穩(wěn)固封印,轉(zhuǎn)而問道:“墨鱗的事查實(shí)了?“
“我這邊已經(jīng)查證屬實(shí),“彭英飛眼中閃過一絲陰狠,“血河老魔的確是墨鱗那個(gè)白眼狼故意引來的。他把山莊布防圖泄露給芷柔姑娘,芷柔又轉(zhuǎn)給了千蛛教,最終消息傳到了血河老魔手中。“
彭臻雙目幽幽:“墨鱗就交給你,任意處置?!?/p>
“多謝兄長?!芭碛w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你要拿活人修煉魔功我不反對,“彭臻突然轉(zhuǎn)身,目光如電,“但一定要記住,魔功成癮,不可依賴?!?/p>
“兄長放心,我省得?!芭碛w連忙收斂神色。
彭臻凝視著水牢頂部緩緩旋轉(zhuǎn)的玄武陣圖,幽藍(lán)的靈光在他眉宇間投下深深陰影,將他的憂慮映照得愈發(fā)明顯。
“我自然信得過你的道心?!八曇舻统粒路鹪谧匝宰哉Z,“但家族中還有一人,始終讓我難以安心……“
“兄長是說英怡妹子?“彭英飛敏銳地察覺到彭臻話中深意,跛著腳向前挪了半步。寒潭水面倒映出他閃爍不定的眼神。
彭臻沉重地點(diǎn)頭:“那丫頭剛剛修煉《天蛛訣》,就已經(jīng)突破到了煉氣后期……縱然心性堅(jiān)定,只怕也難以把持……“
彭英飛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石壁看到遙遠(yuǎn)的冰原?!八麄兡缸尤缃裨诒本晨嗪?,遠(yuǎn)離家族庇護(hù)……我們實(shí)在愛莫能助……“
……
血河真人隕落的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云渺洲修仙界掀起軒然大波。
一個(gè)筑基中期的修士,竟以陣法鎮(zhèn)殺金丹中期的大魔頭!
這已不是簡單的越階殺敵,而是徹底顛覆了修真界對境界差距的認(rèn)知!
落星灣,血煞門。
此乃血河真人一手建立的魔道勢力,門中弟子多為兇戾之徒,行事狠辣,仗著血河真人的威名橫行無忌。
可如今,血河一死,血煞門瞬間分崩離析。
門中弟子紛紛搶奪資源,內(nèi)斗廝殺,更有甚者直接卷走宗門珍藏,遠(yuǎn)遁他鄉(xiāng)。
“老祖死了!快搶!”
“這些血煞丹是我的!誰敢動?!”
“滾開!這血河幡老子要定了!”
短短數(shù)日,血煞門便化作一片廢墟,只剩下幾座殘破的殿宇,在風(fēng)中嗚咽。
而在落星灣的坊市中,修士們議論紛紛——
“聽說沒?血河真人被一個(gè)筑基修士殺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金丹中期??!”
“千真萬確!彭家的彭臻,用陣法活活煉死了他!”
“那個(gè)彭家?”
“東海之濱,箭竹山彭家!”
“嘶……這彭家,怕是要崛起了……”
“嘿嘿,血煞門完蛋了,我們是不是該去撿點(diǎn)漏?”
坊間流言四起,有人驚嘆,有人覬覦,更有不少人暗中打探彭家的底細(xì)。
……
落星灣的夜,向來喧囂。
“招紅袖“的朱紅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將整條街映得曖昧昏黃。
樓內(nèi)絲竹聲聲,鶯鶯燕燕的笑語混著酒香飄出窗外,仿佛這里永遠(yuǎn)都是醉生夢死的溫柔鄉(xiāng)。
三樓最里間的廂房卻門窗緊閉。
“砰!“
樓下突然傳來酒壇碎裂的聲音。李三娘睫毛微顫,終于仰頭將冷酒一飲而盡。
“都收拾干凈了?“她開口,聲音像是浸了冰。
陰影里跪著的黑衣老者低聲道:“賬冊已焚,暗樁名錄也全都銷毀了?!?/p>
“我是問人。“李三娘突然將酒杯砸在案上,琉璃碎片濺了一地,“那些知道我們和血煞門關(guān)系的姑娘呢?“
老者額頭滲出冷汗:“按您的吩咐,一個(gè)活口都沒有留……“
李三娘指尖輕撫過案幾上殘留的酒漬,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冷?!皞浯瑥拿艿雷??!?/p>
她起身時(shí),猩紅的裙擺掃過滿地碎瓷,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黑衣老者剛要起身,卻見寒光一閃。
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插在自己心口的銀簪。
李三娘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知道的也太多了?!霸捯粑绰?,老者七竅已滲出黑血。
……
崇德派,執(zhí)法堂。
執(zhí)法堂內(nèi),檀香裊裊,金絲楠木案幾上擺著一盞青玉茶盞,茶湯尚溫。
羅云真人端坐主位,手中捏著一枚傳訊玉簡,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血河居然被殺了……“他眉頭緊鎖,聲音低沉,“是那個(gè)彭家?“
下首跪著的執(zhí)法弟子額頭觸地,不敢抬頭:“回大長老,是……箭竹山莊彭家?!?/p>
“箭竹山莊?“羅云真人瞳孔微縮,手中玉簡“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細(xì)紋,“那個(gè)只有筑基修士坐鎮(zhèn)的小家族?“
弟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正是?!?/p>
羅云真人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聲:“血河的實(shí)力,不在我之下?!八讣廨p敲案幾,茶盞無聲碎裂,茶湯順著桌沿滴落,“一個(gè)筑基修士,居然能殺金丹中期?“
堂內(nèi)一片死寂,無人敢應(yīng)。
良久,羅云真人緩緩起身,袖袍無風(fēng)自動:“傳令——“
“執(zhí)法堂即刻前往落星灣,剿滅血煞門余孽!“
弟子一怔,抬頭:“大長老,血煞門不是一直……“
“血河已死?!傲_云真人目光冰冷,“一個(gè)無主的魔門,留著只會污我崇德派清譽(yù),再說血煞門有不少來自深海的寶物,可作為此次的任務(wù)獎勵(lì)……“
弟子心頭一喜,連忙叩首:“弟子明白!“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深意:“至于與東海妖物的交易……待剿滅血煞門后,再尋一個(gè)聽話的魔修接手便是。“
羅云真人負(fù)手而立,望向窗外云海,眸中寒光閃爍。
……
中州,斷魂谷。
黑玉大殿內(nèi),幽藍(lán)的燭火無聲搖曳,映照出王座上那道曼妙的身影。
墨心璃斜倚在黑玉王座之上,指尖纏繞著一縷血色絲線,絲線末端系著一枚小巧的玉簡——正是她前幾日傳給血河真人的密信。
可如今……
“血河……死了?“她紅唇微啟,聲音里罕見地透出一絲驚詫。
大殿下方,跪伏的教眾無人敢應(yīng),只余燭火“噼啪“的輕響。
“他可是金丹中期!“墨心璃猛地攥緊手中絲線:“就算不敵,難道連逃命的機(jī)會都沒有?“
她緩緩起身,赤足踏過冰冷的地面,猩紅裙擺拖曳出一道妖異的弧線。
“東海彭氏……“她低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蛛形玉鐲,“竟有這般底蘊(yùn)?“
殿外忽有陰風(fēng)卷入,吹得燭火劇烈晃動。
墨心璃眸中幽光閃爍,忽然輕笑一聲。
“傳令——“她指尖輕點(diǎn),數(shù)道血色符箓憑空浮現(xiàn),“召三蛛老即刻來見?!?/p>
既然彭氏有如此實(shí)力,不如合則兩利!
……
云渺洲,箭竹山莊。
煉器室內(nèi),火光映天。
赤紅的朱雀神火在爐中翻騰,焰舌舔舐著爐壁,將整座煉器室映照得如同血獄。爐底陣法流轉(zhuǎn),道道靈紋如鎖鏈般纏繞,將爐中那具干癟的軀體死死禁錮。
——血河老魔。
他早已沒了往日的兇威,渾身枯槁如柴,皮膚龜裂,露出下方黯淡無光的血肉。
那雙曾經(jīng)兇戾的獨(dú)眼,此刻只剩下渾濁的死灰色,連轉(zhuǎn)動都顯得艱難。
“嗬……嗬……“
他的喉嚨里擠出嘶啞的喘息,卻連一句完整的咒罵都說不出口。金丹被榨干,神魂被鎮(zhèn)壓,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具等待煉化的“材料“罷了。
“起爐?!?/p>
彭臻立于爐前,袖袍一揮,十八具血色骷髏從暗格中飛出,懸浮于半空。
這些骷髏通體赤紅,骨架上刻滿扭曲的魔紋,空洞的眼眶里跳動著幽綠色的魂火。它們本是血河老魔為自己煉制的“血魔分身“,若大成,每一具都可媲美金丹,十八具齊出,甚至能硬撼元嬰!
可惜……血河太過貪心。
“十八具同煉,分魂不均,導(dǎo)致每一具都只有筑基實(shí)力?!芭碚橹讣廨p點(diǎn),其中一具骷髏“咔“地裂開一道縫隙,“不過……正合我用?!?/p>
他雙手掐訣,爐中朱雀神火猛然暴漲!
“轟——!“
血河老魔的軀體在烈焰中扭曲,皮膚寸寸剝落,露出森森白骨。他的神魂被硬生生抽離,化作十八道血色流光,分別注入十八具骷髏之中!
“啊——??!“
凄厲的慘叫在煉器室內(nèi)回蕩,血河老魔最后的意識被徹底撕裂,分散封入骷髏核心。
彭臻目光冷冽,袖中飛出十八枚赤紅符箓,每一枚都刻著“爆“字古篆。符箓貼附骷髏眉心,頓時(shí)血光大盛!
“凝!“
十八具骷髏在烈焰中融化,骨骼扭曲變形,最終坍縮成十八顆龍眼大小的血珠。
珠子表面光滑如鏡,內(nèi)里卻隱約可見血河猙獰的面容在瘋狂咆哮。
“成了?!?/p>
彭臻抬手一招,十八顆血珠飛入掌心,自動串聯(lián),化作一串血色菩提。
珠串入手冰涼,卻隱隱傳來心悸的波動,仿佛下一刻就會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威能。
血爆菩提。
彭臻摩挲著菩提珠串,嘴角微揚(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