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百里外,一處荒蕪山谷隱沒在蒼茫群山之中。
此地已遠(yuǎn)離映月山地界——這是彭臻刻意選擇的結(jié)果。映月山絕不能除魔,必須讓魔族將其視為絕對安全的區(qū)域。一旦在映月山動手,魔族必將把整座山翻個底朝天,屆時所有布局都將前功盡棄。
事關(guān)大局,不容有失。
此刻,彭臻與彭英怡隱匿于精妙陣法之中,氣息與周圍山石融為一體。
突然,彭臻的神識如蛛網(wǎng)般鋪開,精準(zhǔn)鎖定了一頭在空中盤旋的四翼角魔。
那角魔被神識掃過的瞬間立即生出感應(yīng),朝著看似空無一人的山谷嘶吼一聲,隨即俯沖而下,雙翼掀起陣陣腥風(fēng)。
就在它落地的剎那,彭臻的身影驟然顯現(xiàn),二話不說,抬手便是一道青帝破滅神雷凌空劈下!
角魔周身血色雷光暴漲,硬生生扛下這一擊。
與此同時,彭英怡身形未動,身上那件七彩羅衣卻無風(fēng)自舞,光華流轉(zhuǎn)。只見紅、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道靈光自羅衣上激射而出,于空中瞬間化作七種不同顏色的靈蛛絲網(wǎng)!
這七色蛛網(wǎng)彼此交織,光芒大盛,仿佛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不等那角魔掙脫雷光,便已當(dāng)頭罩下,將其從頭到尾牢牢束縛。角魔瘋狂掙扎,渾身巨力勃發(fā),足以開山裂石,然而那七色蛛絲卻堅韌無比,深深勒入其魔軀,任它如何咆哮扭動,竟也難以動彈分毫。
趁此良機,彭英怡玉手一拍腰間藏尸袋,袋口黑霧翻滾,一聲沉悶的咆哮震徹山谷。
一頭身披暗金色重甲的尸王猛地躍出,它身形魁梧遠(yuǎn)超角魔,周身死氣與煞氣凝如實質(zhì),暗金甲胄在日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尸王那雙燃燒著幽綠魂火的眸子死死鎖定了被困的獵物,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掄起宛如銅錘般的鐵拳,裹挾著萬鈞之力,便朝著角魔的頭顱、胸腹狠狠砸下!
“咚!咚!咚!”
重拳擊肉的悶響如同擂鼓,其間夾雜著骨骼不堪重負(fù)的“咔嚓”聲。
角魔身上的血色雷光早在第一輪轟擊下便已潰散,此刻只能憑借強橫的魔軀硬抗,被打得鱗甲崩裂,魔血四濺,發(fā)出陣陣痛苦而暴怒的凄厲嚎叫,方才的兇戾氣焰被徹底打散。
見其已徹底失去反抗能力,氣息萎靡,彭臻這才一步上前。他目光沉靜地凝視著角魔,忽然開口,喉嚨里發(fā)出一串生澀卻帶著獨特韻律的魔音:
“納魯……(停下)“
此言一出,那原本因痛苦而不斷掙扎低吼的角魔,動作猛地一滯!
它的眼眸驟然收縮,里面充滿了極致的錯愕與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世間最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它甚至忘記了身上的劇痛,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彭臻,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個怪物。
沉默足足持續(xù)了三息,它喉嚨滾動,才從牙縫里擠出一串帶著震驚與輕蔑的魔音:
“格里姆...塔什?凱爾'索蘭納斯!“(你……怎么會?卑劣的人族?。?/p>
在這片荒涼死寂的山谷中,一人一魔,就這樣用異族的語言展開了超越常理的對話。
彭臻的發(fā)音依舊生硬,但每個音節(jié)都清晰無比。他刻意放慢語速,試圖傳達(dá)出完整的意思:
“庫洛……斯蘭……提克?!埃ㄕZ言...可以...學(xué)習(xí)。)
“納爾克!“角魔的情緒激動起來,眼中血色紋路一閃而逝,“尤格'維克托!索蘭'納什'凱爾'德拉克斯!“(謊言!人族只配毀滅!這是神之語言,豈是你們能夠褻瀆?。?/p>
彭臻不為所動,繼續(xù)追問:
“維克托...為何?寒潭中的紫色水晶...何用?“(毀滅...為何?)
角魔發(fā)出一聲充滿驕傲的嗤笑,盡管被束縛在地,語氣中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
“索爾'迦爾'達(dá)爾!克里斯塔爾'索爾'維拉'莫爾'索蘭納斯!“(這片天地本就屬于我們!那水晶能將這個世界的力量轉(zhuǎn)化為我們的神力?。?/p>
彭臻眼神微凝,繼續(xù)追問:“如何轉(zhuǎn)化?“
“納爾'維克托!“角魔突然意識到說得太多,暴怒地掙扎起來,引得七色蛛網(wǎng)靈光劇烈閃爍,“尤格'納什'德拉肯!“(休想再套話!你們終將滅亡?。?/p>
彭臻沉默地聽著,眼神卻愈發(fā)幽深。從這零碎的魔語中,他雖拼湊不出完整緣由,卻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純粹而不加掩飾的毀滅意志。這不是能夠溝通的對手——至少眼前這頭角魔不是。它只是執(zhí)行毀滅命令的爪牙,沉浸在自己種族至高無上的幻想中。
對話陷入停滯。角魔似乎也從彭臻的沉默中感到了不安,再次發(fā)出充滿威脅的低吼。
就在這時,彭臻眼中最后一絲試探的光芒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決斷。他看似隨意地向前一步,仿佛要更靠近傾聽,口中卻用近乎嘆息的語調(diào)吐出最后一個詞:
“可惜。“
話音未落,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
一把漆黑短刀,一閃而過。
陰符刀毫無征兆地精準(zhǔn)捅進角魔粗壯的脖頸!
“噗嗤!“
彭臻手腕一旋一拉,動作干凈利落,伴隨一聲令人牙酸的“咔嚓“脆響,角魔那布滿驚愕與難以置信表情的頭顱,便與身軀徹底分離,沉重砸落在地。
幾乎在頭顱落地的同一瞬間,一旁待命的金甲尸王發(fā)出低吼,巨大的暗金手掌猛抓住頭顱上那根象征力量身份的漆黑獨角。臂甲下肌肉虬結(jié)發(fā)力,伴隨“咯嘣“一聲令人心悸的斷裂聲,硬生生將獨角扳下!
彭臻再揮一刀精準(zhǔn)破開角魔胸膛鱗甲,便取出一顆散發(fā)精純魔氣的暗紫色魔核。
隨后的日子里,彭臻與彭英怡如法炮制。
他們精心挑選遠(yuǎn)離映月山百里之外的地點,或是在瘴氣彌漫的沼澤深處,或是在荒蕪的戈壁邊緣,又或是在幽深的古林腹地,布下天羅地網(wǎng)。
第二頭四翼角魔在狂風(fēng)呼嘯的斷崖邊被攔截。彭臻的魔語已流暢些許,他試圖詢問魔族軍隊的調(diào)度。那角魔在震驚之余,回答中透露出更多的傲慢與對力量的迷信:“…低等種族,不配知曉……吾族大軍,所向披靡…”
陰符刀再次無聲劃破空氣,收割生命。
第三頭則隕落于一條枯竭的河床之上。這一次,彭臻的發(fā)音已帶上了一絲魔族特有的喉音與撕裂感,他追問了關(guān)于“神力”的更多細(xì)節(jié)。角魔在臨死前咆哮:“…神光普照之地,皆為吾土…轉(zhuǎn)化…乃凈化…”
每一次伏擊,每一次生死邊緣的對話,都是一場極致危險的語言課。彭臻對魔族語言的掌握,在這種高壓實戰(zhàn)下突飛猛進。他不再僅僅能聽懂零散的詞匯,更能逐漸理解其語法結(jié)構(gòu)與某些蘊含獨特文化意象的短語。
當(dāng)?shù)谒念^角魔在漫天黃沙中被七色羅網(wǎng)罩住,面對彭臻那幾乎能以假亂真的純熟魔語時,它眼中的驚駭達(dá)到了頂點,甚至產(chǎn)生了一絲面對上位者的本能戰(zhàn)栗。它吐露了更多關(guān)于“懸空城”的片段信息。
手起,刀落。
彭臻拭去陰符刀上漆黑的魔血,眼神幽深。
短短數(shù)日,他便斬殺了四頭四翼角魔,獲取了四根獨角與魔核。
……
三月之期已至,彭臻與彭子峰作為映月山彭家的代表,如約返回云墟書院
書院廣場上,氣氛肅殺。比起數(shù)月前,此地聚集了更多陌生修士的身影,人人神色凝重,低聲交談間目光不時掃向廣場中央——那里赫然懸掛著四具四翼角魔的尸身,猙獰扭曲的形態(tài)令人心悸。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具通體漆黑、雙瞳蒼白的夜魔,被單獨懸于最高處,在日光下泛著幽幽冷光。
彭臻緩步走到那具夜魔尸身下,仰首凝視。
一名書院修士見狀上前,低聲解釋道:“這是白瞳魔,極其擅長法術(shù),只在夜間出沒,有人也將其稱為夜魔?!?/p>
彭臻目光未移,聲音平靜:“實力如何?”
“大多在金丹后期,但也有元嬰層次的白瞳魔?!毙奘看鸬?。
“看外表如何區(qū)分?”彭臻追問。
“這個……據(jù)說金丹級別眼眸是純白,元嬰級別眼瞳有裂痕……”修士略顯遲疑,“不過我等修士何須倚重肉眼?神識一掃,自然分明。”
彭臻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眼神銳利:“神識一掃,他不也就發(fā)現(xiàn)你了嗎?”
修士一時語塞:“這……”
彭臻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面對修士,語氣堅定:“我彭氏前來交付任務(wù),核定軍功該往何處?”
那名書院修士,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請隨我來,論功堂設(shè)在東側(cè)偏殿?!?/p>
三人穿過人群,走向一處形似校尉官廨的殿宇。
還未進門,便聽得一陣悲聲從中傳來。但見一位袍服上帶著血污的中年修士,抱著一盞熄滅的魂燈哀嚎痛哭
“我族叔……我族叔的本命魂燈熄了!他奉命獵殺四翼角魔,如今道消身殞!你們論功堂是知道的,為何還要將我族中剩余子弟,盡數(shù)編入‘陷陣營’?我等已付出如此代價,豈能再受此不公!”
彭臻微微一嘆,繞過此人進入論功堂。
“金丹隕落,魂燈已滅……為何還要將我族中剩余子弟編入‘陷陣營’?”那修士聲音嘶啞,“這等犧牲,還不夠嗎?”
即便是身處堂中堂外的聲音依舊傳入耳中,讓人感覺格外凄涼。
面對人間慘劇,彭臻卻如古井無波,徑直走向論功執(zhí)事。
“是映月山彭家……他們不是早已將二十余名族人送進陷陣營了么?”
“怎么還來交功?”
“沒必要啊……”
一時間,眾多目光匯聚而來——有憐憫,有審視,更有人暗自搖頭。在這魔劫肆虐的世道,舍棄族人以保全血脈雖是常事,終究令人唏噓。
執(zhí)事弟子例行公事地抬頭:“映月山彭氏,清剿令要求四頭四翼角魔。繳獲憑證?”
未等彭子峰應(yīng)答,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黑水澤趙家家主趙乾踱步上前,聲音刻意揚高:“李執(zhí)事有所不知,作為寶樹真人在三個月前已將二十三位彭氏族人送進陷陣營。如今還能站在這里,已是不易?!?/p>
他轉(zhuǎn)向彭臻,假意嘆息:“要我說,既然族中精銳盡失,不如直接認(rèn)罰。何必強撐場面,徒增笑柄?”
另一人適時附和:“不錯,近日映月山附近魔物格外猖獗,四翼角魔成群出沒。以彭家如今實力,能自保已是萬幸,何談剿魔?”
這番話看似關(guān)切,實則將“彭家舍棄族人、實力大損”的傷疤徹底揭開。堂中頓時響起竊竊私語,不少人看向彭臻的目光已帶上輕蔑。
李執(zhí)事皺眉,語氣轉(zhuǎn)冷:“軍功核定,只認(rèn)憑證。”
在眾目睽睽之下,彭臻依舊從容。他對彭子峰微微頷首。
“叮當(dāng)——”
六支纏繞血色紋路的漆黑獨角落在玉盤上,兇戾魔氣激得驗功法陣紅光大盛。
不是四支,是六支!
滿堂嘩然。
趙乾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死死盯著那六支猶自顫動的獨角,仿佛見了鬼。
趙乾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死死盯著那六支猶自顫動的獨角,仿佛見了鬼。那猙獰的獨角在驗功玉盤上泛著幽光,每一道血色紋路都像是在嘲笑著他的無知與淺薄。
李執(zhí)事肅然起身,取過一枚青銅令牌,運指如刀,在上面刻下一個清晰的“彭”字,鄭重交到彭臻手中:
“彭家主,六頭四翼角魔,計六百軍功。超額完成部分,額外獎勵二百軍功??傆嫲税佘姽?,已錄入貴府軍籍?!?/p>
他語氣帶著少有的敬重:“按制,八百軍功可保貴府二十名筑基修士皆獲‘銳士’銜。更可貴的是,貴府既已主動將二十三人編入陷陣營,憑此軍功,一年之內(nèi)都不必再受征調(diào)之苦?!?/p>
彭臻從容接過令牌,指尖在冰涼的青銅表面輕輕摩挲。
李執(zhí)事又補充道:“這八百軍功可在行賞堂任意兌換修煉資源。即便將點數(shù)用盡,貴府的‘銳士’軍銜依舊保留,直到來年復(fù)核?!?/p>
就在轉(zhuǎn)身欲離的剎那,彭臻的目光淡淡掃過呆立原地的趙乾。
沒有言語,沒有停留,只是極短暫的一瞥——可就是這看似隨意的一瞥,卻讓趙乾如墜冰窟,面色瞬間慘白如紙。
待彭臻領(lǐng)著彭子峰從容走向行賞堂,趙乾仍僵在原地,額間滲出細(xì)密冷汗。他趙家此番拼盡全力才湊足四百軍功,堪堪保住家族不被拆散,而彭家不僅超額完成,更為全族贏得了整整一年的休養(yǎng)生息之機。
行賞堂位于論功堂東側(cè),廊柱漆朱,守衛(wèi)森嚴(yán)。兩名身著玄甲的值守修士驗過令牌后,恭敬地為二人推開沉重的青銅大門。
堂內(nèi)別有洞天,穹頂高懸的夜明珠灑下柔和光輝,將整座大殿照得通明。四壁皆是紫檀木雕琢的多寶格,每個格內(nèi)都陳列著各式天材地寶,下方懸掛的玉牌清晰標(biāo)注著所需軍功。
彭子峰深吸一口氣,目光立即被中央展臺上一枚氤氳著紫色霞光的丹藥吸引。玉牌上刻著:“六轉(zhuǎn)浩元丹,六階上品,二百軍功/枚。功效:助金丹修士突破瓶頸,大幅提升修為。”
他聲音微顫,“若是換一下四枚此藥,你是否就能突破到金丹后期?”
彭臻輕輕搖頭。六階丹藥確實對他修為大有裨益,卻并非決定性之物。即便是服下四顆浩元丹,也根本摸不到金丹后期的門檻。
他緩步轉(zhuǎn)向東側(cè)展區(qū),這里多是煉器材料:千年雷擊木,玄冰鐵精,地心火玉……每件都是煉制法寶的珍稀材料,標(biāo)價五十至一百軍功不等。
西側(cè)陳列著幾件成品法寶。一柄流光溢彩的飛劍標(biāo)價三百軍功,一件繡著防御陣紋的法袍也要二百軍功。彭臻的目光從這些寶物上掠過,最終定格在一顆不起眼的珠子上。
“辟雷珠”三個字古樸蒼勁,標(biāo)價正好八百軍功。此物有價無市,在外即便十萬靈石也難覓其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