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回春悲痛莫名意志,消沉之時,身下大地猛然再次劇震!
他所依附的這片土地毫無征兆地向下塌陷!
薛回春只覺周身一空,仿佛踏入無底深淵,龐大的樹身伴隨著無數(shù)崩裂的土石轟然墜落。
根須被硬生生從大地中撕裂扯斷,傳來鉆心蝕魄般的劇痛。
他在黑暗中不斷下墜,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墜落戛然而止。
周身傳來的不再是貧瘠干燥的土石氣息,而是濃郁到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精純靈氣!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個寬闊的地下宮殿之中,空氣中彌漫的靈氣遠比昔日山間更加充沛百倍。
這突如其來的生機讓他精神一振,如同回光返照。
一個身影在靈光中顯現(xiàn),彭臻緩步走來,看著他狼狽卻無恙的樹身,微微一笑:“薛道友,我已將山中靈脈拘于此間,你以后就在這里修行吧?!?/p>
薛回春從劇烈的痛苦和環(huán)境的驟變中勉強凝聚意識,樹干上的面孔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彭真人……您真是法力通天,一出手就是改天換地……如此莫測手段,實在讓小的佩服??伞赡怯秩绾??人挪活,樹挪死……我根須盡斷,本源已傷,縱使此地靈氣盎然,也不過是……是延緩片刻枯死之期罷了……”
彭臻聞言,眉頭微皺:“此地靈氣遠超外界,你既為木靈之身,生機強韌,根須斷了,再生便是,何出此言?”
薛回春氣息愈發(fā)微弱,聲音充滿了絕望:“彭真人……您神通廣大見多識廣,可見過何種樹木,能生于這百丈地底之下?無有天光普照,無有雨露滋潤……我如今……不過是斷根之木……必死無疑了啊……”
彭臻抬首望去,頭頂僅剩那一抹針尖大小的天光,微弱地滲入這百丈地底。
為了地下寶庫的絕對隱秘與安全,即便是這最后一縷天光,他也決意將其徹底封閉。
他略一沉吟,目光落回薛回春那龐大的枯木之軀上,緩緩開口道:“此地雖深埋地下,你卻可向陽而生,向上生長。待你巨木參天,破土而出,自然能沐浴陽光,承接雨露?!?/p>
“屆時,你這龐然樹冠,便正好將這天光微孔悄然掩住,不露分毫痕跡。于你,是重獲生機;于我,是寶庫天成之塞。一舉兩得?!?/p>
薛回春聞言只覺得荒謬無比,苦澀的意念傳遞而出:“真人……您這是把我當(dāng)面團?拉長即可么……莫要再戲弄我這將死之物了……”
“我有重寶,可助你生長?!迸碚檠粤T,不再多話,抬手便取出一只玉瓶,瓶口傾斜,一股至陰至寒、卻又蘊含著磅礴靈力的幽暗水液傾瀉而下,正是那玄冥真水。
真水觸及枯萎的樹身,發(fā)出滋滋輕響,磅礴的靈力強行灌入。
薛回春的樹身劇烈一震,斷裂處竟肉眼可見地蠕動起來,似乎想要萌發(fā)新芽,但那生機過于酷烈陰寒,與他木靈之體終究有些隔閡,無法真正逆轉(zhuǎn)枯敗之勢。
他勉強凝聚意念:“真……真是好寶物……可惜,屬性相沖,救不了……救不了我這必死之軀……”
彭臻面色平靜:“這么說,是我闖禍了?”
“您是堂堂金丹真人……何錯之有……”薛回春的意念斷斷續(xù)續(xù),充滿自嘲,“我不過是一個……半人半樹的怪物……死了……便死了……”
“不用挖苦我,”彭臻打斷他,手腕一翻,又一只更為精致的玉瓶出現(xiàn),瓶身內(nèi)里一點青碧之色流轉(zhuǎn),宛如活物,散發(fā)出讓整個溶洞靈氣都為之雀躍的蓬勃生機,“我還有一件至寶,或可一試?!?/p>
薛回春已近油盡燈枯,意念微弱:“這世上……哪還有什么寶貝救得了我……讓我安安靜靜……走吧……五十年前……就該被扒了皮……茍活至今……已是賺了……”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之際,彭臻已拔開第二只玉瓶的瓶塞。
那滴萬載空青并未流出,而是自行懸浮而起,青碧之光瞬間照亮了百丈地穴,濃郁到化不開的生命氣息讓蜃龍都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彭臻屈指一彈,那滴萬載空青化作一道青虹,不容抗拒地沒入薛回春枯萎的樹干核心。
“此物于我眼下無用,不如給你一試?!?/p>
青虹入體,瞬息之間,天翻地覆!
原本死氣沉沉的巨大樹身猛地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轟鳴,仿佛沉眠的太古巨獸被喚醒了生機!
青碧色的光芒從樹心內(nèi)部迸發(fā),穿透干枯的樹皮,將整個地下溶洞映照得如夢似幻。
那并非簡單的恢復(fù),而是一種……徹底的涅槃!
薛回春只覺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生機在體內(nèi)轟然炸開,斷裂的根須瘋狂扭動、抽枝發(fā)新,本能地向上探伸,渴望再次觸碰天光。
可這里太深了。
深得令人絕望。
百丈巖層,如同天塹。
這具殘破的樹身根本不可能鉆透,它死定了,沒有任何挽救的價值。
就在這一刻,那求生的本能驟然一滯。
生命自己做出了選擇!
霎時間,所有奔騰的能量、所有浩瀚的生機、那萬載空青逆天般的造化之力,不再向外散逸,而是被一股蠻橫的意志強行壓縮、提煉,如同百川歸海,向著樹身最核心處瘋狂涌去!
咔嚓……咔嚓……
巨大的枯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徹底失去所有色澤,所有的木質(zhì)都在一瞬間被抽干了最后一絲精華,變得如同焦炭般脆弱。
而在那原本樹心的位置,青碧色的光芒卻越來越盛,越來越凝聚。
最終,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收縮聲中,巨大的樹身徹底坍縮、灰化,而在其核心處,一枚約一人高、通體翠綠欲滴、光華內(nèi)蘊、仿佛由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的巨繭赫然出現(xiàn)!
巨繭表面光華流轉(zhuǎn),隱隱可見內(nèi)部有一個蜷縮的身影,磅礴的生機被牢牢鎖在繭內(nèi),如同心跳般一起一伏,進行著一場無人能知的驚人蛻變。
彭臻靜靜立于繭前,神識細細感應(yīng)。
良久,他微微頷首。
薛回春未死。
他的生命形態(tài)正在萬載空青的推動下,脫離樹木的桎梏,向著一種未知的、更高等的存在轉(zhuǎn)化。
薛回春本是筑基期的修為,經(jīng)此涅槃,大有可能步入金丹。
“金丹……”彭臻沉默良久,他并不打算干預(yù),這畢竟是薛回春自己的機緣。
而且薛回春和彭氏家族早有善緣,也算得上彭家的外姓家臣。
不過一些溫和的控制手段還是要有……
彭臻緩緩轉(zhuǎn)身,走向?qū)殠焐钐?,片刻之后,他手持一盞形制古拙的青銅燈而來。
彭臻并指如劍,對著那翡翠巨繭遙遙一引,一縷極其微弱、卻蘊含著薛回春本源的魂靈氣息便被剝離而出,如絲如縷,沒入燈盞之中。
霎時間,燈盞中央幽幽亮起一點豆大的青碧色光焰,穩(wěn)定而微弱地燃燒起來,與繭中生命韻律隱隱共鳴。
魂燈已成。
此乃修真界大宗門或者大家族最溫和的御下手段。
自此,薛回春生死方位,皆在彭臻一念感知之間。
若有不臣之心,縱隔千山萬水,亦可按圖索驥,持燈追殺,不死不休。
除非……他有能力顛覆這整盞燈所代表的一切規(guī)則與秩序。
……
地宮深處,最后一絲與外界相連的微光,被彭臻以無上法力徹底抹去。
沉重的巖石在他的操控下如同活物般蠕動、融合,最終將那天針孔般的縫隙完全堵死,發(fā)出沉悶如雷的轟鳴,在整個地下空間回蕩良久,方才漸漸平息。
一切聲響歸于寂滅。
空氣不再流動,時間仿佛也失去了刻度,唯有彌漫其中、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精純靈氣,如同無聲的潮水,充盈著每一寸空間。
彭臻懸浮于虛空,神識如無形的水銀瀉地,仔細掃過每一處巖壁,確認再無任何疏漏。
至此,這座蘊藏著彭氏家族重要靈脈與未來希望的寶庫,才算是真正成為了一個絕對隱秘、絕對安全的獨立世界。
他緩緩降落,足尖輕點在地宮冰涼而堅硬的石面上,目光投向了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光源與生機所在——那枚約一人高、通體翠綠、光華內(nèi)蘊的翡翠巨繭。
繭殼表面流光微轉(zhuǎn),如同最上等的琉璃翡翠內(nèi)部封存了一泓活水,又似有無數(shù)細密繁復(fù)的天然道紋在緩緩生滅。
它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像一個沉眠的古老心臟,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節(jié)奏,吸納著周遭浩瀚的靈氣。
數(shù)日之后……
彭臻緩步走近巨繭,直至三步之遙方停下。
神識如最輕柔的觸須,緩緩覆蓋而上,并非強行侵入,而是細膩地感知著其外部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今日,繭殼的色澤似乎比昨日更深邃了些許,那翠綠之中,隱隱透出一股溫潤如玉、又內(nèi)蘊磅礴生機的光澤。
指尖虛觸,能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如同胎兒在母體中沉睡般的寧靜韻律,穩(wěn)定而有力。
萬載空青那逆天的造化之力,正與薛回春殘存的木靈本源進行著緩慢而神奇的融合與重塑。
“根須盡斷,本源已傷……無光無露,必死無疑……”薛回春昔日絕望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回蕩。
彭臻眼神淡漠,心中卻無絲毫波瀾。
絕境逢生,破而后立,這本就是大道殘酷而誘人的法則。
他能做的,已盡數(shù)做了,賜下機緣,也布下枷鎖。
如今,只看薛回春自身的造化,能否扛過這涅槃之苦,真正蛻變成蝶。
觀察良久,確認蛻變過程平穩(wěn)有序,彭臻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向地宮另一側(cè)早已開辟出的丹室。
丹室中央,一尊造型古樸、三足兩耳的赤銅丹爐正靜靜矗立,爐身銘刻著蟠龍紋路,在昏暗的地宮中隱隱泛著暗紅光澤。
爐底并未生火,卻自然散發(fā)著一股灼熱的氣息。
彭臻盤膝坐于爐前蒲團之上,袖袍一拂,五顆鴿卵大小、氤氳著濃郁水汽與妖力的珠子便懸浮于身前。
斬殺五頭金丹級別的人皮海妖所得五顆五階水系妖丹。
它們散發(fā)出的氣息磅礴卻暴戾,攪動著周遭平靜的靈氣。
五階丹藥,對他而言是一個新的挑戰(zhàn)。
而“五煞歸元丹”,以妖丹為主材,調(diào)和五行煞氣,已是五階丹方中相對最易入手的一種。他決定由此起步。
凝神靜氣,指尖掐訣,一道精純的丹火自指尖射出,沒入赤銅丹爐之下。
“嗡——”
丹爐發(fā)出一聲低鳴,爐身迅速變得赤紅,其上的蟠龍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開始緩緩游動。地宮內(nèi)濃郁的靈氣受到牽引,形成細微的漩渦,向丹爐匯聚。
彭臻神色肅穆,依照丹訣,將一味味輔藥依序投入爐中。藥草在爐內(nèi)高溫下迅速化為精純的藥液,散發(fā)出各異的氣息。待時機成熟,他目光一凝,神識鎖定其中一顆最為躁動的水系妖丹,低喝一聲:“去!”
妖丹化作一道藍光,投入丹爐。霎時間,爐內(nèi)能量劇烈波動,妖丹中的磅礴妖力與五行水煞如同脫韁野馬,瘋狂沖撞著爐壁與其它藥液。彭臻全力運轉(zhuǎn)神識,小心翼翼控制火候,試圖引導(dǎo)、馴服這股力量,將其與輔藥藥性融合。
地宮內(nèi)寂靜無聲,只有丹爐內(nèi)發(fā)出的滋滋作響以及能量碰撞的沉悶轟鳴。
時間一點點流逝,彭臻額角滲出細密汗珠,神識的消耗巨大。
不知過了多久,爐內(nèi)波動漸漸平息。彭臻法訣一變,爐火漸熄。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爐蓋。
一股混雜著藥香、妖氣以及刺鼻煞味的白煙涌出。爐底,靜靜躺著一枚龍眼大小、色澤暗藍、表面凹凸不平的丹藥。
成了,但也失敗了。
彭臻抬手一招,丹藥入手,仔細感知,眉頭微蹙。
丹藥內(nèi)里五行煞氣分布極不均勻,彼此沖突排斥,更有一股濃烈的妖力盤踞其中,未能完全煉化。
這確實是一顆“五煞歸元丹”,但品相低劣,藥效雜亂,對人類修士而言,非但無益,強行服用恐會污染金丹,損害道基。
“廢丹。”他淡淡吐出兩個字。第一次煉制五階丹藥,果然不易。
正欲將其收起日后處理,眼角余光瞥見丹室角落。那頭原本蜷縮著、形如透明蠑螈的小獸似乎被丹成時奇異的氣息驚動,抬起了腦袋,一雙琉璃般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這邊,鼻翼微微抽動,顯露出渴望之色。
正是他的靈寵,蜃龍。
彭臻心中一動。此丹于人無用,但內(nèi)蘊的龐大妖力與煞氣,對同為妖屬的蜃龍而言,或許另有用處?它天賦異稟,或許能承受甚至轉(zhuǎn)化這股力量。
“過來。”彭臻招了招手。
蜃龍聽懂人言,立刻歡快地變小爬來,靈活地躍上他的膝蓋,仰頭望著那枚散發(fā)著誘人氣息的丹藥。
彭臻將廢丹遞到它嘴邊。蜃龍毫不猶豫,舌頭一卷,便將丹藥吞入腹中。
丹藥入腹片刻,蜃龍身體猛地一僵!
它那透明的軀體瞬間被一股暗藍色的混亂能量充斥,身體不受控制地膨脹迅速化作了巨型的巖靈獸,發(fā)出一陣陣沉悶的低吼。四爪抓撓著堅硬的石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顯得極為難受。
彭臻靜靜看著,并未干預(yù)。若連這點力量都無法承受,也不配做他的靈寵。
掙扎持續(xù)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蜃龍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眼中的痛苦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困倦迷離的神色。
它最后無力地趴伏在地,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嗚咽,腦袋一歪,竟直接陷入了沉眠。
它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wěn),體內(nèi)那股混亂的暗藍色能量雖未完全消散,卻已不再狂暴,而是隨著它的呼吸緩緩被吸收著。
“果然能消化。”彭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這廢丹,倒也不算完全浪費。
他將酣睡的蜃龍移至角落,讓其安心消化藥力。
隨后,他清理丹爐,調(diào)息恢復(fù)神識。待狀態(tài)重回巔峰,他再次取出一顆五階水系妖丹。
失敗是成功之母。每一次煉制,無論成敗,都是對五階妖丹特性、對火候掌控、對煞氣調(diào)和理解的加深。
地宮無日月。
彭臻完全沉浸在了丹道的探索之中。
連續(xù)五爐的“五煞歸元丹”被煉制出來。
雖然都是廢丹,但成丹的品質(zhì)也從最初的不堪入目,漸漸變得圓潤些許,煞氣雖仍存在,但已能初步融合,妖力被煉化得更為純粹。
當(dāng)妖丹都練完之后,他曾嘗試挑戰(zhàn)難度更大的“北冥丹”。
可僅僅處理第一味主藥,便覺得力不從心,數(shù)次嘗試連凝丹的第一步都無法完成,白白浪費了珍稀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