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場內(nèi),隨著白袍男子緩步登臺,三十六盞青銅宮燈的光暈突然凝實(shí)了幾分。
男子身形如劍,右手拇指那枚青玉扳指在燈光下泛著幽幽冷光。
“在下忘機(jī)。“謝滄行聲音溫潤如玉,卻暗藏鋒芒,“今日拍賣有三條規(guī)矩?!?/p>
他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全場,在彭臻、魯元身上稍作停留,又在西北角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這場拍賣會的確吸引來了不少金丹真人,但蕭天絕并沒有來。
果然是千年的狐貍,沒那么容易上當(dāng)。
“第一件,三百年雷擊木?!爸x滄行掀開紅綢,露出截通體焦黑的木頭,木紋間隱約可見紫色雷紋,“產(chǎn)自烏云山巔,經(jīng)九重雷劫而不毀?!?/p>
彭臻舉起號牌:“坎五六,八百靈石?!?/p>
“羿三三,九百靈石。”
……
競價(jià)此起彼伏,最終被坤五九號的女修以二千二百靈石拍走。
“第二件,筑基期劍傀?!巴鼨C(jī)話音未落,兩名壯漢已抬上具銀光傀儡??苄乜谇嗷揖S著動作泛起詭異光暈。
“乾三四,一千二?!?/p>
“坤五九,一千三?!?/p>
......
“坎五六,兩千?!芭碚橥蝗患觾r(jià)。
魯元投來疑惑的目光:“這等筑基期傀儡,對你我有何用處?“
“這劍傀作精巧,交給后輩?!芭碚閭饕舻溃瑢?shí)則是覺得傀儡關(guān)節(jié)處那些血色紋路,頗有奇特之處,研究之后對自己的傀儡術(shù)必有助益。
如今彭臻晉級金丹,六臂閻羅即使是再次煉制出來,對他作用也不大了,不過這種魔傀融合的思路,還是值得繼續(xù)探究。
有機(jī)會還是要煉制一頭與自己金丹修為相匹配的強(qiáng)大魔傀。
拍賣會繼續(xù)進(jìn)行著,幾件尋常法器接連登場。
彭臻始終保持著沉默,不再出價(jià)。
當(dāng)一尊青銅丹爐以兩千靈石成交后,會場突然安靜下來。侍者們抬上一個紫檀木匣,匣蓋開啟的瞬間,沁人心脾的藥香彌漫全場。
“三枚上品筑基丹?!巴鼨C(jī)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場中溫度似乎驟然升高,“起拍價(jià)五千靈石?!?/p>
彭臻注意到前排幾個筑基修士的背脊瞬間繃直。
東側(cè)傳來第一個叫價(jià):“五千五!“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
“離二一,五千八!“
“震四三,六千!“
競價(jià)聲此起彼伏,像一把把出鞘的利劍在空氣中交鋒。
當(dāng)價(jià)格攀升至八千靈石時,場中只剩下零星幾個聲音還在堅(jiān)持。
彭臻舉起號牌,聲音不疾不徐:“坎五六,八千二。“
“坤五九,八千三?!扒宕嗟呐晱挠覀?cè)傳來。
“坎五六,八千五?!芭碚樵俅闻e牌。
……
價(jià)格很快突破一萬大關(guān)。
彭臻突然收手:“不要了?!?/p>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坤五九號的楚瑤如釋重負(fù)地呼出一口氣,這三枚筑基丹根本就不打算出售,乃是從玄劍門借來暖場的。
不管這場上有人出多少價(jià),她都會比別人高,因?yàn)樗揪筒恍枰嬲鲮`石。
彭臻也很快注意到了“坤五九”,凡事還不錯的東西,只要她出價(jià),就一定是她的。
花出去的靈石不下五萬。
這五萬靈石除非是中品以上,若是下品靈石十個儲物袋都不夠她裝。
“托……”彭臻已經(jīng)猜出了這女子的身份。
接著他目光掃過中臺,臺上主持拍賣的修士怎么看,怎么眼熟……
這廝若是披頭散發(fā)……
似乎跟劍意石碑里的那人一模一樣。
不過眼前之人只有筑基期的修為,哪怕彭臻用“陰符刀”觀察其血?dú)猓矁H僅只是普通……
彭臻雖然有些疑心,但卻并不篤定,畢竟這世上樣貌相似,甚至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拍賣場很快便迎來了壓軸的拍品。
只見侍者們捧上來一個上玄鐵打造的匣子。
謝滄行指尖輕點(diǎn),匣蓋緩緩開啟,露出一顆灰蒙蒙的珠子,表面布滿細(xì)密的雷紋。
“辟雷珠一顆?!爸x滄行聲音依舊平靜,卻讓在場所有人心頭一顫,“起拍價(jià),十萬靈石?!?/p>
場中一片死寂。
只見謝滄行施展法術(shù),手掌之上雷霆噼啪作響,而那一顆看似尋常的珠子竟將劈下的雷霆盡數(shù)彈開,連空氣都為之扭曲。
見無人應(yīng)價(jià),謝滄行淡淡道:“也可用以物易物?!?/p>
西北角的斗篷突然無風(fēng)自動,沙啞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你要何物?“
“鬼方之印……“謝滄行目光如電,“或者蕭天絕的消息?!?/p>
話音未落,那斗篷轟然炸裂,金甲尸王化作一道金光直撲展臺。
尸爪距離辟雷珠僅有三寸時,謝滄行右手拇指的青玉扳指突然碎裂。
“錚——”
一聲清越劍鳴,如九天寒泉墜玉,剎那間響徹全場。
謝滄行靜立原地,未動分毫。
可就在這一瞬——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死了。
沒有劍光縱橫,沒有靈力激蕩,甚至連一絲風(fēng)都未掀起。
可偏偏,在場所有修士,無論是煉氣、筑基,還是金丹,全都如墜冰窟,渾身僵硬,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他們的頭皮驟然發(fā)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鋒芒,剛剛擦過他們的脖頸。
劍未至,意先臨。
劍意無風(fēng),生死已定。
青冥子原本藏身于陰影之中,嘴角還噙著一抹冷笑,可下一刻,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噗?!?/p>
一聲輕響,他的眉心裂開一道細(xì)線,暗紅色的血珠緩緩滲出。
他的表情凝固了,眼中仍殘留著不可置信。
他甚至沒看到劍光。
他甚至沒感覺到疼痛。
可他已經(jīng)死了。
而在他身旁,那頭金甲尸王仍舊站立,玄煞金皮完好無損,連一道劃痕都沒有。
可它卻僵在原地,如被萬鈞山岳鎮(zhèn)壓,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
不是肉身被傷,而是神魂被懾!
一劍未出,僅憑劍意,便斬?cái)秤跓o形!
全場死寂。
謝滄行依舊站在原地,長發(fā)未揚(yáng),衣袍未動,仿佛從未出手。
可所有人都知道——
他若想殺,剛剛那一瞬,在場無人能活!
彭臻渾身寒毛倒豎,喉嚨干澀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沒錯!
果然是他!
真的是他!
謝滄行緩緩抬手,那道無形的劍意如潮水般退去。
他指尖輕撫過劍鋒,三尺青鋒便如煙霞散去,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諸位?!八曇粢琅f溫潤,卻讓在場眾人心頭一顫,“這件辟雷珠,還有誰想要?十萬靈石,或者鬼方之印、蕭天絕的消息,在下絕不失言?!?/p>
會場鴉雀無聲。彭臻身旁的魯元喉結(jié)滾動,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傳音道:“這等威勢......云霄老祖也不外如是。“
西北角,金甲尸王站在原地呆若木雞,青冥子的尸身緩緩滑落,在白玉地面上拖出一道暗紅血痕。
謝滄行目光掃過,無人敢與之對視。
整個拍賣會場鴉雀無聲。
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他的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全場,最終停在幾個方位,聲音平靜卻如驚雷炸響:“坎五六、坎五七、離二一、震四三、坤五九、乾三四,兌七九——留下。”
低階修士如蒙大赦,紛紛低頭快步離開,生怕被牽連。偌大的拍賣場,轉(zhuǎn)眼只剩下七人和謝滄行。
彭臻站在魯元身旁,紫府中的陰符刀悄然運(yùn)轉(zhuǎn),感應(yīng)著在場眾人的血?dú)狻?/p>
七位金丹真人……
那位“坤五九”號的女修,也在其中。
眾人不敢說話,“坤五九”卻十分大膽地率先開口,聲音清脆,帶著幾分試探:“不知真人尊姓大名?”
謝滄行淡淡道:“謝滄行。”
“在下楚瑤,散修?!彼⑽⑶飞怼?/p>
彭臻摘下面巾,露出一張冷峻的臉:“在下彭三刀,一介散修?!?/p>
魯元緊隨其后:“額……魯老六,也是一介散修。”
其余幾人——離二一、震四三、乾三四、兌七九,也紛紛摘下面具,自報(bào)家門,無一例外,全都自稱“散修”,甚至連名字都相似,顯然都是臨時瞎掰。
謝滄行也不揭穿,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微微頷首:“跟我來?!?/p>
眾人跟隨他離開拍賣行,穿過幾條幽暗的巷道,最終來到一間僻靜的茶室。
茶香裊裊,卻無人有心思品茗。
謝滄行落座,袖袍一拂,茶盞自行斟滿。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這才開口:“我不管諸位從何而來,既然來這烏云山,想必跟我一樣,都是為了尋找蕭天絕?!?/p>
彭臻眸光微閃,作于眾人之中,一語不發(fā)。
謝滄行放下茶盞:“你們可曾查到了什么線索?”
茶室內(nèi),寂靜如淵。
謝滄行問話之后,六人無人敢開口。
空氣仿佛凝固,連茶香都變得滯重。
突然——
“前輩。”楚瑤指尖輕敲茶盞,聲音清脆,帶著幾分試探,“若我們真能提供線索……有什么好處?”
六位金丹真人紛紛側(cè)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女人瘋了?
謝滄行剛剛一劍斬了青冥子,她竟還敢討價(jià)還價(jià)?
駭敢要好處?
這女人莫非有什么倚仗不成?
彭臻冷眼旁觀,心中冷笑:當(dāng)然有倚仗,她就是個托。
否則大家都不開口說話,只能喝涼茶。
謝滄行淡淡一笑,“若誰能提供關(guān)鍵線索……”他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停在角落里的金甲尸王身上,“這具尸王,便歸他所有?!?/p>
眾人呼吸一滯。
金甲尸王雖被劍氣所懾,但終究是金丹級別的煉尸,若能收服,戰(zhàn)力暴漲!
楚瑤故作猶豫:“可若是……我們都沒有線索呢?”
謝滄行笑意不減,袖袍一揮,七枚傳訊珠憑空浮現(xiàn),懸于眾人面前。
“那就出去找?!彼曇魷睾?,卻不容置疑,“找到為止?!?/p>
彭臻伸手接過傳訊珠,指尖觸碰到珠子的瞬間,一縷冰涼劍意滲入經(jīng)脈。
此珠不僅能傳訊,還能定位。
不過只需要把珠子扔了就行了……
在場眾修士心知肚明,卻都默契地不作點(diǎn)破,反而紛紛出言附和。
“謝前輩高瞻遠(yuǎn)矚,分則力散,合則力聚,我等自當(dāng)同心戮力?!耙晃话醉毨险吖笆值溃壑芯忾W爍。
“正是!眾人拾柴火焰高,齊心協(xié)力方能成事。“另一位中年修士撫掌而笑。
“蕭天絕那魔頭狡猾多端,單打獨(dú)斗確實(shí)難以應(yīng)對?!?/p>
“同舟共濟(jì)方是正道!“
“謝前輩統(tǒng)領(lǐng)大局,我等自當(dāng)唯命是從?!?/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場面一時竟顯得其樂融融。
楚瑤輕攏鬢發(fā),朱唇輕啟:“小女子雖修為淺薄,也愿盡綿薄之力?!?/p>
彭臻冷眼旁觀,心中暗諷:這些老狐貍嘴上說得漂亮,只怕轉(zhuǎn)身就會把傳訊珠扔進(jìn)萬丈深淵。
他與魯元對視一眼,顯然也是打著同樣的算盤。
謝滄行似笑非笑地掃視眾人:“諸位如此深明大義,實(shí)在令人欣慰?!?/p>
他袍袖輕拂,茶室雕花木門無聲開啟。
七名玄劍門弟子,各自抬著一盞青銅古燈緩步入內(nèi),燈身刻滿晦澀符文,燈盞之上并沒有火焰。
眾人面色一白,知道這回是糊弄不過去了。
十年前鬼方秘境出了個上古邪祟,“控制”了所有修士,一起攻打須彌山。
卻不料那老怪物跟不上時代,不知道江湖險(xiǎn)惡,被一幫金丹元嬰給糊弄了過去,關(guān)鍵時候直接反水,如今被死死鎮(zhèn)壓。
謝滄行顯然沒那么好糊弄……
他笑而不語,仿佛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
為首的玄劍門弟子沉聲道:“請諸位點(diǎn)燃魂燈,留下神魂氣息,方可離去。“
室內(nèi)霎時死寂,連茶香都仿佛凝固。
彭臻瞳孔微縮,陰符刀在紫府中震顫不已;魯元額間滲出細(xì)密汗珠,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前輩這是信不過我們?“楚瑤忽然輕笑,依舊顯得自信從容。
所有人不言不語,只有“托”能夠打破沉寂。
謝滄行端起青瓷茶盞,氤氳茶霧模糊了他的面容:“若不愿點(diǎn)魂燈……“他吹開浮葉,啜飲一口,“留下關(guān)乎道基的寶物也可?!?/p>
眾人面面相覷,空氣愈發(fā)凝重。
彭臻突然起身拱手:“謝前輩乃玄劍門高人,堂堂名門正派,何必如此為難我等?“
“哦?“謝滄行指尖一頓,茶霧驟然散盡,“你怎知本座來歷?“
“就憑前輩的'無雙劍意'!“彭臻腰背挺得筆直,聲音不卑不亢。
謝滄行放下茶杯,聲音冰冷:“你在何處見過我的劍意?”
“晚輩未曾見過。”彭臻矢口否認(rèn)。
謝滄行抬眸,目光如刀:“那你如何判斷我是玄劍門修士?”
“劍氣未至而意先臨,這天下除了玄劍門又有誰能做得到?“彭臻不動聲色的拍了個馬屁。
“你猜的沒錯,我的確是玄劍門謝滄行,不過你想用名門正派來拿捏我,只怕打錯了算盤……”謝滄行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前輩誤會了。”彭臻一拍儲物袋取出了自己的腰牌,“其實(shí)我也出身名門正派,既然大家都是正道出生,那就沒必要如此?!?/p>
謝滄行接過彭臻遞來的玄鐵腰牌,只見“箭竹山莊彭臻“五個篆字。
“你不是自稱彭三刀?一介散修,怎么現(xiàn)在又成了崇德派的修士?”謝滄行一臉冷笑。
“前輩恕罪!在下起初沒看出前輩是正道出身,故而只好隱藏身份,還望前輩見諒?!?/p>
魯元見狀急忙解下腰間玉牌:“晚輩魯元,現(xiàn)任崇德派戒律堂長老?!八匾夥D(zhuǎn)玉牌,露出背面“陰朝山魯氏“的族徽。
謝滄行面露沉吟,這兩人竟然是有根有腳的名門正派,事情有些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