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籠罩著箭竹山莊。
墨鱗站在屋檐下,雨水順著他的斗笠邊緣滴落。
他望著遠處天空中翻滾的血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年了……
今日終于等到這一刻。
“轟——“
一道血色雷霆劈落,整個山莊都為之一震。
緊接著,青光乍現(xiàn),一條百丈青龍自山莊深處騰空而起,鱗片上跳動著刺目雷光,與那漫天血海轟然相撞。
“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墨鱗低聲自語,迅速脫下斗笠,將身上的衣服反過來一穿,就是一件雜役的灰袍。
他快步穿過回廊,身形如鬼魅般避開幾隊匆忙集結(jié)的彭家護衛(wèi)。
這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彭家修士此刻個個面色驚慌,根本無暇注意一個“雜役“的反常舉動。
“血河老魔果然名不虛傳。“墨鱗心中暗喜,“不枉我冒險將消息泄露出去?!?/p>
族庫位于山莊最西側(cè)的一座不起眼小樓,外表看起來就像個廢棄的儲物閣。
墨鱗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里是兩年前,當時他跟蹤彭英怡,親眼看見對方從這里取出一件上品法器。
小樓門前,墨鱗從懷中掏出一枚青銅鑰匙。
這是他半年前從醉酒的彭來海身上摸來的。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他心跳加速,三年謀劃即將得逞的興奮讓他手指微微發(fā)抖。
“咔嗒“一聲輕響,門鎖應聲而開。
墨鱗閃身進入,反手關上房門。
屋內(nèi)漆黑一片,他掐了個法訣,指尖燃起一簇幽藍火焰。
借著微光,他愣住了……
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四面斑駁的墻壁和一個積滿灰塵的空架子。
“這不可能……“墨鱗快步上前,手指撫過架子上的灰塵,“明明看到彭來海從這里取出過法器……“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墻角一處幾乎不可見的縫隙上。蹲下身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地面上刻著極淡的陣紋,組成一個精巧的隱匿陣法。
“原來如此?!澳[冷笑,“區(qū)區(qū)障眼法……“
他正要破陣,突然渾身汗毛倒豎。
“墨鱗,你在做什么?“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墨鱗渾身一僵,緩緩轉(zhuǎn)身。
彭氏家族的三長老彭英飛竟杵在門口。這跛子拄著木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呵......原來是三長老?!澳[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早就聽說,這位三長老因為借用魔道功法強行沖擊筑基,導致右腿終身殘疾,只是空有筑基初期的修為,實際戰(zhàn)力近乎于無。
彭英飛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渾濁的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墨鱗!你擅闖族庫,有何居心?“
墨鱗冷笑一聲,索性撕下偽裝:“三長老何必裝糊涂?血河真人已經(jīng)攻上山門,你們彭家的護山大陣又能堅持多久?今日在劫難逃……“
他故意上下打量著彭英飛的跛腿,“倒是三長老,不如趁早跑了,說不定還能保住這條殘命?!?/p>
彭英飛聞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墨鱗,這血河真人莫非是你引來的?你可是血煞門的叛徒!就不怕他連你一起干掉?“
“呵呵……”墨鱗嘿嘿一笑:“我一個散修天涯漂泊,隨便找個地方一貓,血河就找不到,可你們不一樣!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彭家就在這里。”
墨鱗一邊調(diào)侃一邊摸出了一柄漆黑如墨的短劍,劍身纏繞著絲絲黑氣,正是他的本命法器“幽魂刺“。
“去死吧!“墨鱗暴起發(fā)難,短劍化作一道烏光直取彭英飛咽喉!
彭英飛卻不躲不閃,只是輕輕抬起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
“鐺!“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墨鱗虎口劇震,短劍竟被那根木棍穩(wěn)穩(wěn)架住。
“這……”墨鱗面露錯愕,兩人一交手他就發(fā)現(xiàn)不對。
只見那彭英飛渾濁的雙眼突然精光暴漲,他手中木棍陡然爆發(fā)出刺目青光,一股磅礴巨力順著短劍傳來,震得墨鱗連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墻上。
一番交手,彭英飛手中木棍突然發(fā)出“咔咔“脆響,表面的木質(zhì)紋理寸寸剝落,露出內(nèi)里晶瑩剔透的寒玉劍身。劍身一出,整個房間溫度驟降,地面瞬間凝結(jié)出一層白霜。
浮舍劍!
“不可能!“墨鱗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不是說……你……“
“哼!蠢貨……說你就信?“彭英飛冷笑。
墨鱗面色鐵青,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受騙了。
“就算你有點本事又如何?“墨鱗咬牙道,“血河真人可是金丹大修,你們彭家今日必亡!“
仿佛回應他的話,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整個山莊都為之震動。
“現(xiàn)在逃命還有機會!”墨鱗狂吼一聲,再次攻來。
彭英飛手腕一抖,劍尖輕點,三道寒芒如靈蛇般竄出,直接封住他周身大穴。
“砰!“
墨鱗重重跪倒在地,雙膝將地面青磚砸得粉碎。
他拼命掙扎,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靈力如同凍結(jié)一般,根本無法運轉(zhuǎn)。
“別白費力氣了。“彭英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浮舍劍尖挑起他的下巴,“寒毒封脈的滋味如何?“
墨鱗咬牙切齒:“你......你藏得好深!但血河真人馬上就會......“
“哦……就會怎樣?“彭英飛突然笑了,那笑容讓墨鱗心底發(fā)寒,“你不會以為,我彭家一點防備都沒有?!?/p>
說著,彭英飛一把揪住墨鱗的衣領,拖死狗般將他拽出族庫。
墨鱗拼命仰頭望向天空,下一刻,他的表情徹底凝固——
原本遮天蔽日的血云正在急速消散,如同被無形大手抹去。
血河真人被擊退了?
還是被擊殺了?。?/p>
“不......這不可能......“墨鱗渾身發(fā)抖,嘴唇哆嗦得說不出完整句子,“血河真人,他……怎么可能……“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隊彭家護衛(wèi)從容而至。
“帶下去?!?/p>
墨鱗被拖走時還在喃喃自語:“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明白,自己所謂的精心布局,在真正的棋手眼里,不過是個笑話。
當墨鱗被護衛(wèi)拖走后,彭英飛臉上的從容之色漸漸褪去。他仰頭望向半空中尚未散盡的云氣,眉頭緊鎖成“川“字。
雖然遮天蔽日的血云已經(jīng)消散,但空氣中仍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血河真人并沒有被打跑,也沒有被擊殺,而是被困于陣法之中。
這是兄長彭臻準備已久的殺陣。
可這陣法真的能夠困殺金丹真人!?
彭英飛的目光轉(zhuǎn)向山莊深處,那里是彭家的祠堂。
若是不能一舉滅殺血河真人,待他破陣而出時……
就是彭家覆滅之日!
……
山川有靈,天地共鳴!
這里,是箭竹山莊。
千年靈脈所鐘,匯聚八方靈氣。
山中每一株青竹都是陣眼,每一縷清風都是殺機。
這是天地之力,是造化之功,豈是區(qū)區(qū)一個魔修能夠抗衡?
人力終有窮盡之時!
豈能與……
彭英飛站在竹林邊緣,瞳孔微縮。
他深切地感受到,天地間的靈氣卻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瘋狂攫取,原本生機勃勃的竹林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翠綠的竹葉迅速泛黃,隨后紛紛脫落,嘩啦啦地灑落一地。
靈脈被抽干了!
陣法中的戰(zhàn)斗究竟激烈到什么程度???
居然把支撐陣法運轉(zhuǎn)的靈脈都給抽干了……
難道要破陣!?
彭英飛猛地抬頭,望向山莊上空。原本隱匿無形的大陣,此刻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五色靈光交織成巨大的陣圖,如同一座倒扣的琉璃巨碗,將整座山莊籠罩其中。
而在陣法核心處,一道血色身影瘋狂沖擊,每一次轟擊都讓整座山巒震顫,仿佛地龍翻身!
“轟——!“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地面劇烈搖晃,彭英飛腳下的青磚寸寸崩裂。
遠處,靈泉之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涸,種植在泉邊的靈草迅速枯萎,化作飛灰。
“兄長在抽取整條靈脈的力量,維持陣法的運轉(zhuǎn)……“彭英飛喃喃自語,額頭滲出冷汗。
血河老魔,竟能以一人之力,對抗山川靈脈?!
人力勝天!
金丹真人的實力,竟恐怖如斯!
然而,就在彭英飛心神震撼之際,他猛然察覺到五道陰冷的氣息正從山莊外圍急速逼近!
“不好!“彭英飛眼神一厲,身形瞬間化作一道青色遁光,沖天而起!
血河真人的隨行修士來了!
若是讓他們里應外合,困陣必破!
彭英飛化作一道遁光攔住了五人,最前方那道黑袍身影,赫然是筑基中期的魔修!
“哈哈哈!彭家小兒,今日便是你族覆滅之時!“黑袍老者獰笑一聲,袖袍一揮,一柄血色長刀破空斬來,刀光如血,煞氣沖天!
彭英飛冷哼一聲,手中木棍一震,表面木質(zhì)寸寸剝落,露出內(nèi)里晶瑩如玉的劍身——浮舍劍出鞘!
“鏘——!“
劍光如霜,寒氣逼人,一劍橫空,竟將那血色刀光硬生生凍結(jié)在半空!
“諸位道友!“彭英飛持劍而立,衣袂翻飛,聲音卻冷靜得可怕,“血河老魔若是隕落在此,他的寶庫……可就無人看守了。“
此言一出,五名魔修身形皆是一滯,似乎不再急于進攻。
黑袍老者瞇起眼睛:“小子,你想說什么?“
彭英飛嘴角微揚:“這些年,血河在落星灣與人皮海妖交易,其寶庫中藏了多少來自東海深處的天材地寶,諸位難道不清楚?“他故意頓了頓,“可若是讓他逃出來……以血河的性子,諸位覺得還能分到一杯羹嗎?只怕還會把怨氣撒在諸位身上……“
五名魔修面面相覷,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人性貪婪,修士尤甚!
血河真人兇名赫赫,平日里對下屬也極為苛刻,若他真的隕落……那些珍藏,確實足以讓人心動!
“哼!休想挑撥離間!“黑袍老者厲喝一聲,“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我等豈是背信棄義之人?!“
“放肆!我血煞門修士行事光明磊落,豈是你這黃口小兒能妄加揣測的?老夫修行二百余載,最重信義二字!“
左側(cè)一名疤面修士立即接口:“不錯!血河真人對我們恩重如山,今日就算拼上這條性命,也要救出真人!“
“說得好!“右側(cè)的白面書生折扇一展,正氣凜然道:“我等修行之人,豈會為了區(qū)區(qū)外物……“
“你未免太小看我們了。血煞門能在東海立足,靠的就是同門義氣。你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我們背叛師門?簡直可笑!“
黑袍老者見眾人表態(tài),滿意地捋須頷首:“說得好!這才是我血煞門的好兒郎!“
說罷,他袖中突然飛出一道赤紅流光,氣勢洶洶的斬向了彭英飛。
“去!”
與此同時,其他修士也各自祭出法器
五件法器同時綻放兇光,魔氣如潮水般席卷而來,仿佛整片天空都隨之變色。
彭英飛面對這滔天攻勢,卻是不退反進。浮舍劍寒光大盛,在身前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劍光所過之處,空氣凝結(jié)成冰,竟在瞬息間筑起一道晶瑩剔透的冰墻。
“叮叮叮叮——“
密集的碰撞聲如雨打芭蕉,五件法器接連轟在冰墻之上。
看似兇猛的攻勢,卻在接觸冰墻的瞬間詭異地喪失了力道。
這五件原本摧枯拉朽的法器,連法術冰墻的表層都未能穿破。
彭英飛眼中精光一閃,立即看穿了這些人的把戲——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出手時卻都在暗中留力。
什么忠義之士,不過是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
下方,彭家的煉氣期弟子們仰頭觀戰(zhàn),一個個目瞪口呆。
“英飛叔太強了!竟然以一敵五!“
“聽說他當年在煉氣期時就能以一敵十,如今筑基,實力更恐怖了!“
“筑基期哪個不是萬里挑一的天才?英飛叔卻能以一敵五,這……這簡直是逆天??!“
弟子們議論紛紛,眼中滿是崇拜之色。
彭英飛聽著下方的驚嘆,心中毫無波瀾。
他清楚,這五人并非真的打不過他,而是在等一個結(jié)果——
若血河破陣而出,他們便會立刻爆發(fā)全力,將他斬殺邀功;
若血河隕落,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返回落星灣瓜分血河的珍藏!
人性趨利!修士亦不能免俗!
五名魔修出工不出力,攻擊軟綿綿的,完全是在敷衍了事。
五個刻意放水的魔修,將彭英飛的實力襯托得更加深不可測。
他輕輕一劍就能將人逼退百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箭竹山莊的靈脈開始緩緩恢復??菸闹窳指棵俺瞿劬G的新芽,干涸的靈泉再次汩汩流淌,天地間的靈氣逐漸充盈。
人力終有窮時,而天地之力,無窮無盡!
血河真人雖然是金丹大修,能夠在短時間對抗天地之力,但也絕不可能長時間耗下去。
終于,半個時辰后……
天空中的顯露的五色陣光漸漸消失,這意味著戰(zhàn)斗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
血河老魔雖然生死不知,但已經(jīng)沒有任何破陣而出的可能了。
五名魔修見狀,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彭家,我們走著瞧!“
黑袍老者撂下一句狠話,五人化作五道遁光,眨眼間消失在天際。
彭英飛沒有追擊,只是靜靜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