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意駭然,空間扭曲。
以沈絕生為中心的一切有形及無形物體,似乎都在扭曲中化作虛無。
霎時間,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柄從天而降的刀,以無堅(jiān)不摧之勢由整個斬鹿山莊上空由上至下斬落。
原本屬于阮真惠居所的房間,整個上方的屋瓦、梁柱眨眼便化作一片齏粉飄蕩在空中。
而眾人所在的整個小院,似是將要在這一刀下化作飛灰。
這一刻,無論是阮真惠還是沈安然,亦或是胡瑞安和沈連成,頓時心中驀然生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恐懼,皆是忍不住身軀顫抖起來。
就連沈連成也從未見過自己父親如此恐怖的出手,原本沈絕生在他心中的形象,雖然難以超越,但他覺得自己可以一直追趕對方的腳步。
然而此刻,當(dāng)他見識到對方真正的武道實(shí)力之后,在無比震驚駭然的同時,只覺得高山仰止,心生絕望。
但就在眾人為沈絕生的出手,為之震驚、惶恐之時,下一刻,所有的一切皆是在瞬息消弭不見。
凌駕于整個斬鹿山莊上方的那柄無形天刀消散,房間驟然停止化作齏粉,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那股無法抵抗的恐怖刀意威壓剎那消失。
而緊接著,眾人目光頓時猛然怔住。
只見,一身白袍、鶴發(fā)童顏的武林名宿沈絕生,不知怎的忽然后背彎弓如蝦,整個人驟然以驚人的速度朝后退去。
繼而,瞬息便將房間青磚砌成的墻體撞出一個人形窟窿,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就那樣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屋頂損毀、已然是露天的房間之內(nèi),見到這一幕的沈安然四人,皆是怔愣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直到李慕生手搭涼棚,見沈絕生在朦朧的月色之下,墜入夜色中完全沒了蹤影,他隨即伸手拍了拍身邊仿若木雕泥塑的胡瑞安肩膀。
胡瑞安整個人渾身猛地一哆嗦,這才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
他緩緩轉(zhuǎn)動腦袋,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原本熟悉的面容,此刻竟然是突然覺得如此的陌生。
“殿下……這……是你干的?”
胡瑞安根本難以置信,心神恍惚,一時之間甚至都忘記隱瞞,直接將李慕生的真實(shí)身份喊出。
李慕生瞥了胡瑞安一眼,聳了聳肩:
“胡大人,這難道不是很明顯的事情?”
說著,他淡淡地擺了擺手,道:
“行了,今晚的事就這樣,早點(diǎn)回去休息,明早還得繼續(xù)趕路?!?/p>
說罷,李慕生目光掃視房間中的其余幾人一眼,只是在沈安然的身上稍稍停留片刻。
他摸了摸下巴,之前對方向自己使美人計(jì),很難說對方不是為他的俊臉?biāo)鄯?/p>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他有著長得如此英俊的一副面容。
哎,都習(xí)慣了!
李慕生搖搖頭,隨即便招呼胡瑞安一聲,轉(zhuǎn)身朝外走去,似是不帶走一片塵埃。
胡瑞安有些木訥地跟上,連阮真惠都忘記去多看一眼,似是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或是實(shí)在難以相信,眼前的這位八皇子竟然就那樣一拳,將武道修為如此恐怖的沈絕生都不知道給打到哪去了?
而與此同時,沈連成終于是反應(yīng)過來,頓時面露駭然之色,驚呼一聲:
“父親!”
下一刻,他便毫不猶豫身形一閃,從原地消失不見,朝著沈絕生所在的方向急忙追去。
沈安然和阮真惠也跟著緩緩回過神來,兩人站在原地仍是有些發(fā)愣,接著僵硬地轉(zhuǎn)頭,看了眼李慕生和胡瑞安離去的背影。
一時間,兩人的目光之中露出無法置信以及極為復(fù)雜的神色。
不過,她們并未多停留,深吸口氣收回目光之后,便緊跟著沈連成去尋找沈絕生。
此時的整個斬鹿山莊寂靜無聲,安靜得可怕。
而在山莊各處,前來觀看或是參加比武招親的眾多武林高手,此刻皆是心驚不已。
一個個在各自居所之中噤聲待著,不敢妄動。
屬實(shí)是剛才沈絕生出手的那一幕實(shí)在太過恐怖,無論是那股沖天而起的駭人刀意,還是凌駕于整個斬鹿山莊上空的那柄天刀。
即使不是針對他們,但僅僅只是流露出的絲縷氣息,也讓他們頭皮發(fā)麻,驚惶不安。
一處院落之內(nèi),點(diǎn)著燭火的桌前,身材魁梧的巨漢狽石透過微微張開的窗戶,一臉凝重地朝房外的夜色中望去。
而在他的身前則是坐著一名身穿云峰玄衣的年輕人,此時對方臉上仍有驚恐的余色未散:
“狽長老,剛才……那是斬鹿山莊的沈絕生出手吧?怎得如此恐怖?”
聞言,狽石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年輕人,緩緩點(diǎn)頭道:
“應(yīng)該錯不了,那沈絕生多年前成名于江湖,一身武道修為深不可測,遠(yuǎn)非我等能比擬,只是不知他今晚為何出手?”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面露驚疑,沉默下去。
過了片刻,見莊內(nèi)再無任何動靜,狽石這才沉吟一會,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繼續(xù)開口道:
“少峰主,我原以為那沈絕生即使曾經(jīng)名震江湖,但如今也應(yīng)該年老力衰,武道修為必然有所下降?!?/p>
“可從今晚的情況來看,我顯然是錯估了對方,沈絕生這些年只怕武道境界還有精進(jìn)?!?/p>
說罷,狽石重重嘆了口氣,年輕人見狀,神色動了動,道:
“狽長老也為天人高手,難道天人高手之間的差距真就如此巨大?”
聞言,狽石看了對方一眼,隨即輕輕點(diǎn)頭,道:
“少峰主沒有踏入此境界,所以并不清楚,天人之間哪怕每一小境界之間的差距,也遠(yuǎn)比先天武道大宗師跟后天高手之間的差距要大無數(shù)倍,簡直猶如天壤之別?!?/p>
說著,狽石忽然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道:
“此次斬鹿山莊的比武招親,少峰主務(wù)必全力以赴,拿下那位山莊的三小姐?!?/p>
“如果少峰主能得到沈絕生的支持,那么以后在落神峰諸峰之內(nèi)的地位必將水漲船高,對競爭峰座候選之位必然大有裨益?!?/p>
聞言,年輕人目光一亮,眼中閃過一抹鋒芒,隨即重重點(diǎn)頭,自信道:
“狽長老盡管放心,斬鹿山莊這群參加比武的同輩人中,我還真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必然能拿下此次比武的冠首?!?/p>
狽石輕輕頷首,想了想,道:
“明日斬鹿山莊之事結(jié)束,我們便得立刻啟程回峰,近些時日有風(fēng)聲傳言,大黎朝廷蠢蠢欲動,似是要對我們落神峰動手。”
“如今峰上有令,召集門中弟子趕回峰內(nèi),我們不能有所耽擱。”
此話一出,年輕人冷哼一聲,道:
“大黎朝廷也敢覬覦我們落神峰,怕是安穩(wěn)了多年,忘記了四大江湖宗門的統(tǒng)治威懾?!?/p>
“如果他們真敢出手,必讓他們有來無回,呵呵,到時大黎估計(jì)也離亡國不遠(yuǎn)了,我們落神峰說不定還能分一杯羹。”
聞言,狽石瞇了瞇眼睛,倒是并未多說什么。
大黎想要動落神峰,無疑是癡心妄想,這是每一個門中弟子心中篤定的想法,也是落神峰稱霸江湖多年積累的底蘊(yùn)帶來的自信和底氣。
而與此同時,離落神峰一行人所居住院子的不遠(yuǎn)處林木之間,一老一小兩道身影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靜默無聲。
“爺爺,今晚還要動手嗎?”
粉衣小女孩繃緊著臉蛋忽然輕聲問道。
麻衣老人沉默了良久,蒼老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最終輕輕嘆了口氣,道:
“算了,沒想成那沈絕生竟然出手,我可不是他的對手,為了謹(jǐn)慎起見,便讓他們多活些時日?!?/p>
說罷,麻衣老人目光看了狽石等人所在的院子一眼,隨即便帶著粉衣小女孩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
“爺爺,我想不通,那沈老莊主為何會在今夜突然出手?”
粉衣小女孩顯然有些心有余悸地開口,而麻衣老人則是一邊走,一邊沉吟道:
“能讓他出手,那必然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否則他不會無端釋放出如此恐怖的刀意?!?/p>
說著,麻衣老人蒼老的臉龐上,一時又露出極為疑惑的神色,道:
“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的是,其出手出現(xiàn)得快,消失得也快,剛才的一切都屬實(shí)太過短暫?!?/p>
從方才天刀于斬鹿山莊上空顯現(xiàn),麻衣老人被沈絕生釋放的恐怖武道氣機(jī)壓懾,心驚難以妄動,再到所有一切消失,仿佛就發(fā)生在瞬息之間。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一切又是風(fēng)平浪靜,仿佛什么事情都未發(fā)生過。
“也許高手就是這樣吧,一招便能分出勝負(fù)。”
粉衣小女孩眨了眨眼道,麻衣老人看了她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
“有道理?!?/p>
這時,小女孩又繼續(xù)道:
“只是我有些好奇的是,不知沈老莊主和他的那位對手究竟誰勝誰負(fù)?”
聞言,麻衣老人思忖片刻,道:
“從方才只感覺到沈絕生的武道氣機(jī)來看,對方很大可能是被其壓制住,估計(jì)應(yīng)該是敗了?!?/p>
粉衣小女孩輕輕點(diǎn)頭,眸光閃爍:
“雖然那人敗了,但能讓沈老莊主全力出手,對方肯定也是一位十分厲害的高手?!?/p>
……
與此同時,斬鹿山莊內(nèi)的一處院落之中。
面容蒼白的中年文士胥擎蒼,身穿靛青綢緞長衫站在窗戶之前,看似瘦高的身軀此時卻是佝僂著,氣息凌厲。
而在他的身后,則是站著一位面容英氣、身著錦衣的年輕人。
“沈老莊主果然還是老當(dāng)益壯,不愧為曾經(jīng)以刀道震壓江湖的‘?dāng)芈固斓丁?!?/p>
胥擎蒼緩緩開口,原本蒼白的面容卻是忽然變得紅潤起來,臉上變幻出無數(shù)張不同的面容,最終顯露出一張十分普通的老者臉龐。
他身后的年輕人,自始至終則是什么話也沒有多說,只是目光呆滯地望著前面的中年文士。
而在他目光的深處,卻是流露出深深的驚恐和絕望。
這時,頂著一張老人面孔的“胥擎蒼”緩緩回頭,笑瞇瞇地看向房間內(nèi)桌前坐著的一位赤膊著上身的中年文士。
顯然,桌前坐著的乃是真正的胥擎蒼,他目光望著眼前偽裝成自己模樣的老者,身軀微微顫動,似乎想要有所動作。
然而,他此時周身四肢皆被一縷縷看不見的真氣絲線纏住牽扯,已然是變成提線木偶一般,完全無法自主行動,只能任由他人操控。
“你……是無相老……人……”
中年文士胥擎蒼艱難地張嘴,聲音斷續(xù)低弱,目光死死盯著窗前的老者。
“能認(rèn)出老頭子的身份,你這小輩倒還有點(diǎn)眼光?!?/p>
無相老人緩緩點(diǎn)頭,目光看著對方,此時浮現(xiàn)的臉龐并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們……與前輩似乎……沒有仇怨糾葛……”
胥擎蒼依然還在極力抵抗身軀之上真氣絲線的控制,目光驚疑地開口。
無相老人似是絲毫不在意對方的頑抗,緩緩說道:
“這你可就弄錯了,今天白日之時,你們的馬車在道上行駛,老頭子不過想要順路搭乘一段,結(jié)果卻濺了老頭子我一身泥水?”
聞言,胥擎蒼面色一變,但他對此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也不記得有遇到過對方。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真有此事,但他當(dāng)時自然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畢竟以他們的身份,不是隨便碰到個老頭要搭車,便會讓其上車。
“當(dāng)時不知……是無相前輩……還請見諒……容許……我們賠罪……”
胥擎蒼并沒有辯解,而是極力誠懇地表示歉意。
然而,無相老人卻是擺了擺手,道:
“賠罪就不必了,老頭子我有正事要干,正好借你們的身份用用。”
說著,無相老人從窗前走回桌邊坐下,而那名錦衣年輕人則是不受控制地跟在其身邊,然后給其端茶倒水,仿佛是隨從仆人一般。
胥擎蒼目光變幻不定,看著對面坐著的無相老人,艱難張了張嘴:
“不知前輩……有何事要做……我們或許……可以代勞……”
無相老人喝了口茶,淡然看了對方一眼,并沒有說話,而胥擎蒼見狀,則是接著斷斷續(xù)續(xù)道:
“我們……是昇州將軍的人……在此地有勢力……可以幫助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