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寧方遠端起秘書陳明偉剛泡好的龍井，茶香氤氳中，他翻開了今天的第一份文件——省政法委發(fā)來的《關(guān)于在全省政法系統(tǒng)深入開展依法治國精神學習活動的通知》。
文件措辭嚴謹，要求各級政法單位組織全員學習中央最新指示精神，每人撰寫不少于5000字的學習心得，還要分階段組織研討交流、知識測試，最后進行評比表彰。落款處蓋著省政法委鮮紅的大印，簽發(fā)人是高育良。
寧方遠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這份看似常規(guī)的學習通知，實則暗藏玄機。他拿起鋼筆，在文件右上角簽下\"請省府辦公廳按程序轉(zhuǎn)相關(guān)部門落實\"，然后輕輕合上文件夾。
\"明偉，\"寧方遠喚來秘書，\"這份文件是誰送來的？\"
\"省政法委辦公室的朱主任親自送來的。\"陳明偉回答，\"他說高書記特別強調(diào)，這是當前政法系統(tǒng)的頭等大事，請省府務(wù)必重視。\"
寧方遠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高育良這一手玩得漂亮——以學習之名，行整頓之實。陳清泉被查，等于當眾打了這位政法系統(tǒng)掌門人的臉。如今這份學習通知，就是給那些不懂\"規(guī)矩\"的人一個教訓。
\"對了，\"寧方遠狀似隨意地問道，\"反貪局和京州市局那邊收到文件了嗎？\"
\"應該收到了。\"陳明偉壓低聲音，\"聽說反貪局今早一上班就開了動員會，侯副局長臉色很難看。\"
寧方遠輕笑一聲，可以想象高育良的這一紙通知，足夠讓整個反貪局熬上大半個月的夜。
\"你去忙吧。\"寧方遠擺擺手，\"對了，讓研究室準備一份關(guān)于依法治國精神的解讀材料，要深入淺出那種。\"
陳明偉會意地點頭離開。寧方遠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省委大院里的梧桐樹。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高育良這一招，表面冠冕堂皇，實則綿里藏針。學習活動搞得好不好，全憑他一句話。那些沒按\"規(guī)矩\"辦事的部門，這次怕是要吃點苦頭了。
與此同時，省檢察院反貪局的小會議室里，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五千字？！還要分三個階段交？！\"林華華把文件摔在桌上，圓臉漲得通紅，\"我們手上三個案子正在關(guān)鍵階段，哪有時間寫這些官樣文章！\"
周正嘆了口氣，推了推眼鏡：\"小聲點，隔墻有耳。這擺明了是沖著我們來的。\"
\"就因為查了陳清泉？\"林華華不服氣地嘟囔，\"證據(jù)確鑿的嫖娼案，我們還查不得了？\"
呂梁敲了敲桌子：\"都少說兩句。文件是省政法委下的，必須執(zhí)行。\"他環(huán)視一圈，\"從今天起，所有人晚上加班兩小時，集中學習。手頭的案子不能停，學習任務(wù)也必須完成。\"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哀嘆。陸亦可一直沒說話，手指在文件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突然開口：\"呂局，寧省長知道這事嗎？\"
呂梁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文件是發(fā)給全省政法系統(tǒng)的，寧省長當然會看到。\"
言下之意，即便是寧省長，也不會公然反對這種表面正當?shù)膶W習活動。
散會后，陸亦可獨自站在走廊盡頭，給陳海發(fā)了條信息：\"學習文件收到了嗎？\"很快收到回復：\"收到了。檔案室也要寫，真是笑話。\"
陸亦可忍不住苦笑。連被貶到檔案室的陳海都逃不過，高育良這次是鐵了心要讓整個政法系統(tǒng)都記住教訓。
同樣的一幕也在京州市局上演。刑偵支隊的辦公室里，幾個骨干偵查員圍著文件直搖頭。
\"這節(jié)骨眼上搞學習？\"京州市刑偵支隊王隊長撓著板寸頭，\"連環(huán)盜竊案剛有線索，哪有時間寫心得？\"
李政委嘆了口氣：\"執(zhí)行吧。聽說這是高書記親自抓的工作。\"
眾人相視無言。在體制內(nèi)摸爬滾打多年，誰看不出這是上頭在\"敲打\"他們？上次直接帶走陳清泉，沒給省政法委半點面子，現(xiàn)在報應來了。
中午，寧方遠在機關(guān)食堂的小包間里獨自用餐。他特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一邊吃飯一邊觀察來來往往的干部們。
高育良這一手，確實高明。既維護了政法委的權(quán)威，又給了不守\"規(guī)矩\"的下屬一個教訓，還讓人挑不出毛病——學習依法治國精神，誰敢說不重要？
下午三點，寧方遠按計劃前往國土廳調(diào)研。車上，陳明偉匯報了最新情況：\"寧省長，聽說反貪局已經(jīng)安排專人負責學習活動了，辦案人手少了近三分之一。\"
寧方遠點點頭，并不意外。這就是高育良想要的效果——讓你們知道，在漢東這一畝三分地上，不按規(guī)矩辦事的代價。
\"國土廳那邊準備好了嗎？\"寧方遠轉(zhuǎn)移了話題。
\"準備好了。他們調(diào)出了大風廠地塊的全部檔案，包括歷次性質(zhì)變更的審批材料。\"
寧方遠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重點。
國土廳的匯報持續(xù)了兩個小時。當看到那份由丁義珍簽批的土地性質(zhì)變更文件時，寧方遠的手指在文件上輕輕點了點：\"這個變更，走完所有法定程序了嗎？\"
國土廳長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程序...程序是完整的，但...\"
\"但什么？\"
\"但審批速度異乎尋常的快。通常這種變更至少需要三個月，這個只用了兩周。\"
寧方遠合上文件，沒有繼續(xù)追問。有些事點到為止即可，在場的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回程路上，暮色已經(jīng)降臨。寧方遠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思緒萬千。高育良的學習活動，國土廳的土地檔案，看似不相干的兩件事，實則都指向同一個問題——漢東的權(quán)力運行，到底有多少是真正依法依規(guī)的？
夜色漸深，寧方遠的專車駛?cè)爰覍賲^(qū)。遠遠地，他看見家中窗戶透出的溫暖燈光。一天的勾心斗角后，那是他唯一可以卸下防備的地方。